“娘,下雪了。”
十月廿九,玉都迎来第一场雪,雪来得突然,天冷得也突然,似乎只是在一夜间,院子里那棵果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就落了地,北风卷着寒意,来得气势汹汹。
裹着布头巾的妇人抱了孩子就往屋里走,一边走一边叫着人:“当家的,这邪乎天冷得吓人,赶紧把帘栊挂上,娃都冻着了。”
屋里出来个汉子,身穿蓝布短袄,白袜旧鞋。
他短眉圆眼,五官端正,手里攥着个大锤,两人错身间,汉子侧了侧身子,挡着门口的风雪,有些忧心:“冷得这样古怪,别把地里的粮食都给冻死了。”
说着,风夹着雪朝他脸上滚过去,饶是这汉子体壮如牛也不禁打了个寒颤,手上动作加快,三两下挂好了帘栊,也不要那妇人说,自顾自去厨房拿了火钳准备去掏屋里的炕。
这雪一下就是五天,时大时小,几乎不见停,地上的雪逐渐堆成厚厚的棉絮,铺满整个世界。
雪停那夜,冷月高悬,让人望着遍体生寒。
灯火如豆,有人立在门前,仰头望月,身后的影子模糊不清。
身边仆人端茶低头而立。
他端起茶杯,凉透的茶水带着涩苦滚下喉头。
转身时,低叹:“十二年,天意如此。”
似等待、似愉悦,又似解脱。
“如今暴雪不止,玉都城外已现雪灾之势,何谈他处,如果我们不提早做准备,一旦成灾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“但如今并未到那等地步,如若动静过大,反而会引来百姓恐慌。”
“这雪来得突然,如今还未到冬至便如三九一般,绝不正常,臣虽不敢断言天灾,但百姓安危应是我等公门之人心中所念,必要思在其前、布在其前,方无愧百姓。”
暖阁与外面已成两个世界,兽形的炭火发出轻微的“哔啵”声,奉帝歪坐在榻上,面上无甚表情,只是眼下有些青黑,一双手修长白皙,只常年握笔的指腹有层薄茧,此刻正握着火钳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瑞炭。
他也不抬头,任户部尚书与副相争得脸红脖子粗。
副相稳重,凡事喜三思后行,户部尚书虽年过不惑,但还似年轻人一般总有腔子热血,恨不能为国为民披肝沥胆。
奉帝被吵得头疼,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。近来也不知怎的,夜夜辗转反侧,梦里总有故人来探,扰得他心烦意乱。
相比雪灾,他更担忧边防。
玉都都已如此,那苍南又当如何,他不敢想,常年紧蹙的眉心被时间刻下沟壑一般的痕迹。
正欲开口,就听外边通报枢密使求见。
奉帝眉心一跳,火钳中夹着的那根瑞炭“啪”地断成两截,户部尚书尚未反应过来,副相已是神情大变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自下朝后,奉帝开口说了第一句话。
内侍掀了帘子,微微抬头冲立在奉帝身边的崔显拧了拧眉,崔显伴驾数十年,此刻更是如同不存在一般,连呼吸都没个动静。
枢密使身上还覆着厚雪,刚进暖阁三两步跨到近前,呼吸急促,如此冷的天里竟还出了一头冷汗,揖起的手还余有几分抖。
“陛下,苍南……乱了。”
最后两个字,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。
似在意料之中,又有些愤恨难信。
枢密使又接着道:“半月前,苍南暴雪,黎族遭遇极端气候,冻死牛羊无数,已成灾祸,先入沧州摞镇抢夺粮食,被烈沙营驱回,随后集结大批士兵绕道偷袭瀚州,苍南铁骑防不胜防,八天前瀚州已失,边防危矣。”
副相猛地跪下:“陛下,极寒之下内忧外患,战事须得速战速决,不可久拖,否则军需难供。”
一炷香后。
圣旨抵达将军府,一人持大刀跪在堂前,年近五旬,四方脸,浓眉阔目,鼻直口方,花白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,正是怀化大将军常映秋。军报来得快,从知道的那一刻起,他心中已有成算。
前些日子,庄子里的管事回报说雪压了地,来年怕是难得收成,那时候他仿佛就有了预感,一连好些天,耍起大刀来一耍就是大半天,不累得气喘吁吁绝不休息。
若放在平日里,皇帝可能派个年轻将领过去练手,或者就拿苍南铁骑磨刀,但这等状况下,天灾随时可能酿成,必得老将出马,只求速战速决。
他甚至提前在军营里点了兵,只待圣旨一到。
2
到军营的时候,松明飞已等在帐内,大冷天的手里还捏把羽扇自顾自地摇着,闭着眼睛,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,儒雅从容。
到军营的时候,松明飞已等在帐内,大冷天的手里还捏把羽扇自顾自地摇着,闭着眼睛,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,儒雅从容。
门帘一掀,风卷雪呼啸着往里钻,冷到了人骨头缝里。
“军师想得不错,圣旨到了。”
“副将是谁?”
“容家长子,容霄,容云谏。”
“果然是他,这是已经找好了接替您的人呐,”松明飞起身,慢条斯理抻了抻袖口,笑得颇有些深意,“咱们这位陛下,既离不开武将,又忌惮着武将,苍南就是块磨刀石。
“矛盾啊,真矛盾。这一战若胜,您再上一步,容小爷顺理成章接过您的兵,若败……”
“老子不会败,老子的兵也不会给别人。”常映秋大马金刀往主位上一坐,双目精光。
松明飞也不多言,揖了手掀帘出门,远远看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,少年意气都写在了眼角眉梢。
松明飞知道他,想来整个玉都没人不知道他,这一辈里最优秀的青年才俊,张扬明媚,能使一手好剑法,那年元宵灯会策马而过,自流云湖中捞起灯王,挑灯夜行,冲桥下人一笑,似夜里明珠。
“走马吹花无复,少年狂。1”松明飞把羽扇负于身后,望着容霄,迎风念了句酸词,又摇摇头转身走了。
容霄闻声望过去:“那是?”
小兵答道:“哦,那是咱们军师松明飞,军师不爱出门儿,容小爷不识得也无怪。”
容霄一怔,只见那人在雪中越走越远,也不打伞,一袭灰袄没一会儿就隐在了雪中。原以为不会这么快见到,曾随叶昀平定苍南的那个人。
战事刻不容缓。
常映秋点完兵后便带着大军朝苍南而去。
一路往西北,天越发冷,河道结着厚厚的冰层,人马皆可过,常映秋与松明飞还开起了玩笑,只道是反而给他们行路添了便利,往日里需绕山而行的地方,此时跨过冰河就能到,这行程倒是快了不少。
只是因着温度低,一日里早晚冻得简直不能走,又耽搁了时辰。
到苍南地界的时候,已经是第十四天了。
瀚州已失,如今苍南铁骑与黎族僵持于潼关,精锐烈沙营侧袭黎族后营未果,溃势已显,如今潼关正等着援兵。
常映秋一到苍南便兵分三路,他带一支五千人小队正面迎敌潼关,派副将容霄与韩无双至庄荫、渭州两处。容霄率军至庄荫接应烈沙营,韩无双至渭州扎营。
被天灾逼得要死的黎族已然是杀红了眼,哪还管得了什么协定。
若是当年那人还在,说不准还有几分威慑,往苍南边境一站,黎族恐怕是宁愿饿死冻死也不愿意踏入大澧一步,可那人早就不在了,苍南的神话已经没有了。
黎族人架着刀不要命地往里冲,求生欲催动的战斗力简直高得离谱。
潼关防线几乎无法维持。
到这第十四天,已近崩溃。
常映秋率兵而至,还未进潼关城门,一展黛色军旗从城楼上飘落,军旗上赤线绣着“苍南”二字,在空中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倏尔间落在了覆着雪的地面上,就在常映秋马蹄前,旗上染着血,落地便是一片赤红。
来晚了。
守潼关的端沙营全军覆没,最后一人跟在军旗后自城楼坠落,一双眼睛盯着常映秋的方向,有雪花落进他的眼睛里,浇熄了最后一点亮。
常映秋怒从心起,一双眼睛生生被冲成了猩红,盯着城门之上“潼关”二字,几乎咬碎了一口牙。
此刻潼关已被黎族占领,他只带了五千精兵,此刻冲进去无异于以卵击石,若是因着这无谓一战损失这五千精兵,才是亏了。
他拉着缰绳,用尽全身力气扯过马头:“去庄荫。”
大军掉头狂奔,唯一人端坐马上,痴痴看着那面军旗,满地白雪反射着夕阳浓烈的光,照得双眼发昏。
松明飞下马,将那军旗捡起来展开,盯着上面“苍南”二字。
苍南的军旗从前不是这样的,黛色旗面上是个极大的小篆体“叶”字,用金线绣成,插在苍南十六州所有的城墙之上,阳光之下,“叶”字随旗高扬,就像是苍南边界上的一扇巨大盾牌。
当年,凡见“叶”字旗,谁不俯首认输。
松明飞轻笑一声,抬高手,松开。
军旗再次落下,松明飞翻身上马,马蹄自旗面上踏过。
庄荫的援军去得及时,容霄能被奉帝看中,确有几分本事在身,若不是玉都内无人敢提叶昀的名字,想来人人都会道一声,容霄堪比当年叶郎。
不过,黎族主要精力也并未放在庄荫,不过是声东击西的路子,待常映秋率兵抵达庄荫,容霄已经同烈沙营开始善后了,黎族军队退出庄荫外百里地,潼关那头溃败,庄荫这边却赢得毫不费力。
但还是年轻。
一个活在盛世太平中的公子哥,就算再如何意气风发,也不及当年叶昀一半。
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黎族这次恐怕是被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到了绝处。
眼看着自己族人都养不活了,还要给大澧进贡,那国力强盛的大国还要欺压他们,游牧民族常年在马背上生存,骁勇善战、好勇斗狠,铁了心要拼出条血路。
容霄经验不足,常映秋数年不曾遭遇如此狠饿的敌人。
腊月初三,庄荫告急。
庄荫一战始于常映秋抵达后的第四日,那日下了场雪,百里外的黎族军营没有丝毫动静,却在夜里亥时突然如土行孙一般出现在庄荫城内。
因着战事,夜里巡逻已有加强,但还是被人毫不费力地抹了脖子,也不知道那一向作战如莽夫般只知道直来直去的黎族,是怎么想出这等阴招,趁夜里来了个偷天换日。
一声号角,全军夜里“腾”地起身作战。
黎族偷袭不过数百人,常映秋甚至都没出面,只坐在仗中讥笑。
“倒是越活越回去了,老子原本还敬佩黎族汉子有些血性,转头都干起了这等宵小之事,上不得台面。”
松明飞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,许久不说话。
直到容霄进帐复命。
松明飞忽然起身:“不好,”一双精目直直看向容霄,“敢问容副将,今晚被杀的士兵是负责何处巡逻的,可找到了黎族进来的地方?”
这还是容霄头回跟松明飞说话,往日里松明飞与常映秋布阵,帐内是不留其它人的。
这些时日以来,他只觉得松明飞即便在焦灼的战事中也不紧不慢,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,果真有几分高人的模样,他倒是想跟松明飞请教,奈何总也无机会。
容霄敛色,面上越发敬重:“是负责包家巷附近的士兵,刚刚已派人去找,在一家糖水铺子旁发现了一个地道。”
松明飞即刻看向城内地图,白净细长的手指顺着包家巷游移,然后停在一处,道:“前些日子我在城中各处都转了一圈,因着西北不好甜口,所以包家巷仅有这一家糖水铺子。”他另一只手伸出,直直指向城门。
电光火石之间,容霄双目圆瞪。
“黎族不可能无缘无故派数百个将士过来当送死鬼,这个地方也不是随意被挖开的。包家巷是背街,却联通三条主街,更有七条小路相交,可谓是城内通往城门最不起眼却又最便捷之处。”
松明飞倏地看向常映秋。
几乎和容霄同时开口:“有人偷袭城门!”
常映秋脸色一凝,伸手拿起大刀,盔甲还在身上,大步往帐外走去。
松明飞只听一声令下,集合出兵。
帐内只剩他一人,盯着城防图出神,帐口寒风如蛇钻入。松明飞陡然转身,盯着缝隙里那一线漆黑。
有人通敌。
夜里的庄荫很安静,黎族用数百人保了一人,那一人是黎族最擅暗杀的年轻人,一柄短刀一路收割血腥。
城门终于传来击鼓声,火把犹如夜里火龙。
那人气息奄奄,最后一口气,只做最后一件事,他打开了城门门闩。
常映秋狼奔而去,城墙上飞箭如雨。
那扇门终究未彻底打开,但已失先机。
庄荫一战僵持月余。
韩无双无命不出渭州,泗水和渭州是大澧在苍南边界的一条天然屏障,韩无双的任务就是守好这道屏障。
腊月初九,小寒,三九天。
玉都上下都在为着即将到来的腊八节做准备,即便是今年冬日难熬,但日子总是该过还得过。
街面上小孩儿穿得厚厚的短袄,在雪地里滚了一遭又一遭。
市集上愈发热闹了,卖糖葫芦的货郎揣着袖子扛着个稻草扎的圆棒,沿街叫卖。泥人冬日里是不出来的,那泥冻成了硬邦邦的一片,别说捏了,活像小石子儿一般硬。
馄饨摊上热气腾腾,生意好得不行。
“听说苍南战事不佳,也不晓得今年这个年过不过得好。”
“雪灾也愁人,我家今年倒是不愁吃,来年可怎么办,若是战事不停,估摸着还得征兵征粮。”
“苍南都多少年没起过战事了,唉。”
“掏个心窝子,这些年好日子过得我都忘了打仗时候的难处,要不是……如今我这心里提溜得老高。”
馄饨摊上两个老汉凑在一块嘀咕,声音压得很低,混着街上嘈杂,连个囫囵儿都听不明白。
一匹马自街头狂奔而过。
“让开!边关急报,八百里加急!”
纵马而过,掀翻了几处摊子,摊主人一脸寻了晦气的模样,可谁也不敢吱声,只道是自己闪得不够快。
马匹一路直奔皇城。
“报!”
崔显带着斥候一路疾行入暖阁。
“陛下。”
奉帝手里拿了块流云百福玉佩,不等崔显禀报直接开了口:“说。”
“庄荫一战已败,常将军带兵退守泗水以南,如今鱼嘴关三城去其二。”
苍南之地其实位于大澧西北边境,因北边有一座名曰“还苍”的雪山,故而以苍南代指西北。
而苍南十六州沿西北边境线横排而立,前后各八城,组成苍南防线,其中位于最北边的三城呈鱼嘴状,两城在前,中间凹陷处为渭州,中间泗水流过,而鱼嘴中间那一片则是西北险关鱼嘴关。
奉帝脸色铁青:“容霄如何?”
“容将军……左肩中箭。”
那枚流云百福玉佩在奉帝手中被紧紧攥着,指节都泛出了赤白。
崔显在旁看着,搭着拂尘的手轻轻挥了一下,斥候抱拳退下。
“陛下,容小将军毕竟还年轻,但常将军经验丰富,想来只是暂时势弱,咱们还有机会反击。”
奉帝闭了闭眼睛,额角筋脉凸起,可见压抑着如何的怒意。
许久,他把玉佩放下道:“到底错了,常映秋从前镇守云南,从未在西北作战,朕不该让他去的,果然容不得一丝的侥幸。”
崔显躬身:“陛下言重了。”
“传朕旨意,宣成安侯进宫。”奉帝起身走到窗前,暖阁前梅花开得正好,越冷白梅越璨。
背对着崔显,终究还是露出一分疲惫:“崔显,传个话出去,让他在最短时间里招一批术士进宫。这件事,不要让任何人知道。”
崔显应下。
风起,白梅花瓣吹落一地。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人。
人人皆道今朝探花郎,琼玉浮云端,一笑醉朝夕。
那年他就立在御花园的白梅树下浅笑,冲自己遥遥揖手,梅瓣从他眉心擦过,在潋滟眸光之下都淡了魂色。
“臣叶昀见过王爷。”
都说容霄像他,奉帝第一次见容霄时也这么觉得。
但终究不是他,这世上,只有一个叶昀,积石如玉,列松如翠,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2。
次日早朝,急报再传。
怀化大将军常映秋,死了。
不是死在了战场上,而是在回到渭州的第三天死在了自己的营帐里,死得莫名其妙。
随军报一同送到奉帝面前的,还有一封密函,由军师松明飞亲手所书,附上军医和仵作的验尸单。
信中直言,常映秋死状如安然入睡,面色红润、唇角含笑,似是死于美梦之中,缓缓窒息,毫无痛苦。
验尸单上清楚明白写着,死于“断梦”之毒。
断梦。
奉帝目眦欲裂,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两个字了。
再往下看,近日在苍南十六州市井孩童间兴起一首歌谣,松明飞一手小楷写得极有风骨,清清楚楚将那歌谣写在纸上。
“谁闻昨夜腥风起,叶郎执枪万户倚,梦醒鸣哀笛,追思何处寄。”
叶郎执枪,好一个叶郎执枪!
积郁许久的浊气从肺腑直冲心口,气血上涌,奉帝在金銮殿上猛地喷出一口血,当场昏迷,大殿之上一片混乱。
成安侯康云舒此时已直奔苍南。
5
渭州前有泗水横亘,泗水奇特,常年不冻,也称“不冻河”。
原以为回到渭州可以暂缓一口气,好好筹谋,重新夺回潼关、庄荫两城。谁知,大军退回渭州的第三天,常映秋就死了。
大战在即,主帅身亡,军中上下一片哗然,军心不稳。
成安侯一人八百里加急率先赶到渭州,援军尚在身后。
成安侯一人八百里加急率先赶到渭州,援军尚在身后。
马蹄声清晰可闻,颠簸中重甲的声音起起落落,来人头戴暗色头盔,盔顶一簇红缨,在茫茫雪地里醒目极了,盔下只见一双凤眸,眼尾挑起,瞳仁里映着雪地的光,目光直劈前方。
松明飞早早就等在了军营门口,还不等康云舒到近前,就利索地迎了上去:“侯爷再不来,我都压不住阵了。”
营前士兵一听“侯爷”二字,立即半跪行礼。
“起来起来。”康云舒下马,缰绳一扔,几步走到松明飞身边,眉心皱得很紧,“怎么回事,即便是常映秋不擅长在西北打仗,也不至于输成这个鬼样子,居然还被人毒死了,这是军队,不是杀手来去自如的客栈。”
松明飞苦笑:“早前我就发现有人通敌,已经在筹谋调查了,谁知防不胜防,我已将当日与常将军有过接触的人单独关押了起来,就等你来了。”
“辛苦了,伯谦。”康云舒在松明飞肩膀上拍了拍。
松明飞笑:“你还跟我客气。”
两人走出很远,他又突然冒出一句话:“均贺,你我上次并肩作战,是在何时啊?”
康云舒一愣,半晌叹道:“十二年前吧,一晃,竟这么多年了。”
十二年前,最后一仗,他们跟随叶昀将剌羌杀至还苍山以北。
此后,苍南再无战事。
容霄和程无双已等在帐内,容霄面色有些灰败,左肩箭伤包得严严实实,程无双脸色却是极为难看。
他是常映秋心腹,曾跟随常映秋镇守云南,是他最过命的兄弟,每每常映秋正面迎敌,后背都是程无双守着,常映秋枉死,得知可能有内奸之时,他差点没血洗军营。
康云舒深知时间紧迫,进帐后尚且来不及坐下,先起部署:“黎族骁勇,尤其是被逼到绝路后战斗力惊人,且族人团结,确是很棘手的对手。
“但他们也有致命点,雪灾造成的粮食短缺,以及离部族越远军需供应越难,速战速决对他们而言更重要,我们只需比他们撑得长一点。
“容副将,你身上有伤,正面迎敌不占优势,你带两千人小队,潜入潼关、庄荫毁其粮仓,切断粮食供应,绝不能让他们以战养战。
“程将军跟我正面迎敌,避免硬碰硬,采用游击形式,分小队成障眼法,掩饰精锐直奔大本营。”
容霄闻言难以置信,两步冲上前:“潼关、庄荫两城的粮仓也是老百姓的粮仓。”
康云舒生得一双多情凤目,可眼神里似乎还沾着苍南的血气,直视过去,定定地看着容霄:“朝廷稍后会有补给过来,在补给到达之前,若我们夺回潼关、庄荫,军粮发给百姓。”
“军粮发给百姓?!”容霄与程无双同时开口。
松明飞解释:“苍南铁骑,一向如此。”
宁愿自己饿肚子,也不让老百姓饿肚子。
这就是叶昀带出来的苍南铁骑。
容霄面色一白。从小到大,他听过无数次夸赞,夸他有那人当年风姿。能与大澧的神相提并论,是容霄一直以来绝对的优越感。而此时,仅八个字,便把这优越感击得粉碎。
容霄失魂落魄地离开大帐,程无双还犟在原地。康云舒在主位坐下,引来程无双怒视。
“程将军,本侯向你保证,不会让常将军枉死。”
帐中终于安静下来。
“伯谦,苍南比十二年前更冷啊。”康云舒望向虚空,双目有些红,帐外寒风呼啸,好似要把天都扯出个口子。
他看向松明飞生了冻疮的手:“这样冷的地方,你说将军受得住吗?”
“将军”二字甫一出口,松明飞的手瞬间紧握成拳。
“跟我说说这些日子的事吧,好端端的苍南,怎么会有人通敌呢?”
“潼关我们去得迟,抵达时已经败了,庄荫一战十分蹊跷,黎族居然在戈壁地里挖了条不深不浅的地道,直通包家巷。”
康云舒脸色一凛:“包家巷?”
“是。”
两人在苍南都待过不短的时日,深知包家巷是什么地方,若军内无内奸,黎族绝无可能直通包家巷。
松明飞继续道:“常将军作战风格大开大合,喜欢直来直往,可苍南有苍南的作战风格,苍南十六营自然有不服的。”
“没有磨合的时间,常将军对黎族也不熟悉,我几次三番献计,他都嫌我,嫌我上不得台面。”他叹了口气。
“我知我等谋士惯来喜欢用阴诡手段,但也是为了早日得胜。庄荫一战便是硬碰硬,要知道苍南铁骑已多年未战,他从云南带来的兵又水土不服,败得很快。”
苍南不是谁都能待的地方,恶劣的气候环境、粗糙的食物,在玉都休养生息这么些年的云南军哪里待得惯。
6
康云舒眸光轻闪:“先带我去看看常映秋的尸体。”
常映秋的尸体停放在停尸帐内,因苍南气温极低,保存得还算完好。康云舒掀开白布的那一刻,时间似乎回到了十二年前。
十二年前,也是他亲手掀开了盖在叶昀面上的白布,常映秋与叶昀一样,死后容貌如常,红润康健,嘴角微微上翘含笑,眉心舒展,好似做了一场难得的美梦。
仵作侯在一旁:“侯爷,在下反复检验过将军的尸体,除战中所受的皮肉伤外,确实无一致命伤。
“在下曾见过身中‘断梦’之毒而死之人,指尖泛红,唇色如血,银针下到喉下三寸变黑,确实是中毒而死。”
松明飞背过身去,长叹一声:“我知你难以接受,我看到的时候,也很难接受。”
康云舒猛地把白布盖回去,快步行到停尸帐外,面上无甚变化,胸口起伏却明显变得剧烈起来。
“三天内必须找到凶手,战事胶着,我们没时间,”他侧头看向松明飞,许久才开口,“伯谦,提审一干相关人等,带到我帐中,一个一个我亲自审。”
那日与常映秋有接触者共八人,含伙头兵两人。
大帐前,康云舒突然止步:“伯谦,你也回避。”
松明飞脸色一僵,随即笑笑:“行,那我先去与容小将军商议如何潜入潼关、庄荫。”
“不,你去找程无双,告诉他苍南铁骑的作战风格,到时候我希望他能与我各领一支苍南精锐,烈沙营我亲自领兵,靖沙营归他,万不可再出娄子。”
康云舒言罢径直进入大帐,松明飞就站在帐前,半晌低声笑了出来。
再抬头时,眼中湿润如水,被苍南刮人的寒风一吹,便红成一片。
分开提审八人,康云舒抵达军营后直到月上中天,帐中的火盆都燃得差不多了,才算审完。
手下压着厚厚一沓纸,来回比对、交叉,烛火昏暗摇晃,看得他双眼干涩难忍,那一张张纸摆在他的面前,他却觉得胸中的火快将自己焚尽了。
“均贺。”
帐外有人叫他,是松明飞。
康云舒抬头,盯着帐帘一动不动,寒意从脚底板往四肢百骸蔓延,手掌突然卡在案边,死死扣着,唯有这样,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。
康云舒张张嘴,艰涩道:“伯谦,太晚了,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。”
“明日白天,我要跟着程将军练兵,晚戌时,咱们老地方见吧。”
康云舒闭闭眼,只觉得鼻尖酸涩难忍:“好。”
玉都赋宁宫。
寝殿里燃着烛,明明灭灭,屋外狼声呜咽般的风声一刻不停。
奉帝睡得并不安稳,他仿佛被迷雾包围,耳边是盔甲的敲击声,他觉得冷。
眼前突有一线光似刀劈斧砍,划开迷雾直达眼前。那是一柄三棱透甲锥,枪长八尺,枪尖破雾而出,寒星点点,银光皪皪。
奉帝连退三步,惊得面如白纸。
枪尖在他眼前寸许骤然收回。
一只如白玉凝成的手握在枪柄之上,随后,那人信步而出。
铺霜曜日盔,钓嵌梅花榆叶甲3,鬓若刀裁,眉如墨画,齿编贝,唇激朱。
“王爷,您若心之所向,臣便为您扫清前路。”
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”
“可是陛下,臣做错了什么?”
枪尖对准心脏,扬手便是一击。
奉帝从梦中惊醒,寝衣贴在身上犹如过水,他在这暖若春日的屋子里生生吓出一身冷汗。
“崔显!崔显!”
崔显推门而入,带进一卷冷意,奉帝打了个寒颤。
“陛下,老奴在。”
奉帝攥紧了明黄色的被子,后脑阵阵痛麻:“术士到哪里了?”
“快则两日就能抵达玉都了。”
“让他们再快些,再快些!”
“是。”
7
腊月十五,是夜,苍南的天空里悬着一轮整月。
泗水之滨依然刮着边塞的风,水流潺潺,夜里听得分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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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《败将·断梦》· 迟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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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明飞背手立于岸边,仰头去看寒月。十二年前,最喜欢在这里观月的是叶昀,一年四季,凡是没有战事的夜里,几乎都能在泗水河畔找到他。
他总说,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那时的月亮从不教人觉得冷,手中一壶明月醉,笑声能随泗水传至很远很远。
身后脚步声渐近。
“均贺啊,你应该给我带壶明月醉来的。”
康云舒的声音响起:“战时哪里给你去找明月醉。”
松明飞笑出声,缓缓转身,他穿了一件旧衣,淡青两截长衫,脸冻得青青白白,在这冬夜里像个疯子。
可康云舒却觉得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,一切都还没有变。
“为什么?”
松明飞摇摇扇子:“我等这这场雪等了十二年,从三十岁等到了四十二岁,比我想象得要快,我原以为报应不会来得这么快,连老天都等不下去了。”
康云舒这些年蓄了须,眉目之间也有了纹路,眸光不似从前那般明亮。
十二年的时间,在每个人身上都落了刀痕。
康云舒无法接受:“等了十二年,为了通敌叛国,毒杀将帅,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
松明飞:“我就知道瞒不过你,也算到了这一刻,但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。”
他诡异地笑了起来,唇齿张合间团团白雾升起:“从苍南下了第一场雪开始,我就把鱼嘴关的布防图给出去了。
“我知道皇帝会派常映秋,因为他在朝中不上不下,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,是最合适的人选。”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康云舒上前两步,死死钳住松明飞的肩膀,而他此刻才发现,松明飞竟已骨瘦如柴。
“干什么?你居然问我要干什么?我在为将军报仇啊!
“十二年前,就是那狗皇帝给将军下的‘断梦’,将军才二十七岁,赫赫战功救不了他,民心所向也救不了他,朝局刚稳定,他就容不下他了!
“这天下是将军打下来的,这世道是将军平下来的,他忠心耿耿镇守苍南不得归,他又做错了什么!
“这些年,还有谁记得他,整个玉都,还有人敢提他的名字吗?他死在苍南,连个像样的墓都没有,这样冷的天,他在苍南的地下受了十二年。
“自古太平将军定,不许将军见太平!飞鸟尽,良弓藏,狡兔死,狗烹尝,敌国灭,大臣亡!”
康云舒喉间仿佛塞了团吸饱了水的棉布,逼得他几近窒息。
“你怎么知道是陛下毒杀将军?谁告诉你的?”
“你以为只有我想报仇吗?”松明飞笑得疯疯癫癫,又道,“我猜奉帝应该已经召集术士进都了。”
后半句话说得没头没脑,康云舒眉心一跳:“你还做了什么?”
“‘故人归’下了半个月,想来皇帝应该夜夜都能见到将军吧。他心虚,会做什么呢?大概会请术士超度将军。超度,呵,他倒是想得美。
“不过,借这个机会,笼络如此多的术士,给将军招个魂也不错,你觉得呢?
“均贺啊,你救不了鱼嘴关。”
松明飞再次转身,目光落在泗水河畔的另一边,那里有两座城,潼关和庄荫,在漆黑的夜里,那两座城犹如沉默的龟,驮着龟甲,匍匐在地。
绣着“苍南”的旗也配插在苍南十六州的城墙上?
康云舒来的路上已经听闻战况,黎族狠恶,入城便洗夺一空,百姓顺从还好,若是不顺,就地屠杀,而死于两城之战的苍南将士则被填入万人坑,等待秃鹫的啃噬。
他猛地闭眼又睁开,面上疲惫尽显,却也怒气横生。
康云舒一把揪住松明飞,转身几步,拉着他翻身上马,马鞭落下凌空一声,直直向城楼而去。
渭州的城楼比其他几城更高些,因着位置正好在鱼嘴关正中,登高望远,从渭州城楼望出去,是无际的莽荒苍野,戈壁尽头有一片草原,如绿洲嵌在广袤的沙漠边缘。
然而夜里,除了挣不脱的黑,再无其他。
两人上了城楼,康云舒只喝一声“下去”,整座楼上便只剩他们二人。
康云舒揪着松明飞的衣领,将他压在城墙上,虎口卡着他的下巴,让他直直望向黑暗中的城池。
“即便你说得没错,是陛下背叛了将军,是大澧舍弃了将军,但这片土地,耗尽了将军十年心血守护,他把他的命都交付给了苍南。你怎么敢!”
康云舒喉间肿胀难忍,涩意直冲鼻间,他猛地将松明飞掼到地上,手指遥遥指出去:
“松明飞,你怎么敢!怎么敢这样糟蹋将军十年的心血,让黎族的马蹄踏进他守护的地方,让黎族的刀刃插进他守护的百姓身体里。
“苍南安定,是他拿命换来的,而你,就这么轻易地毁了他整整十年的努力。
“你疯了。”
松明飞穿得单薄,城楼的风似开了刃的刀锋,割在皮肤上,痛得难以抑制,整个人都如同抖筛一般。
他牙齿不停地磕碰着,四肢冻得有些僵硬,想要站起身,动作笨拙艰难,最后只能勉强靠着城墙坐起来。
他抽抽鼻子,已经僵硬的手指在鼻下擦了擦:“我的命是将军给的,天下人负他,我就要为他报仇。”
康云舒仰头,克制着泪意,许久睁目看向松明飞:“为他报仇,将军同意了吗?
“他躺在苍南的地下,当百姓的血浸透这片土地,你觉得九泉之下,他有脸面对百姓吗?
“他一生堂堂正正,人人皆视他为苍南的天,你问问苍南百姓,谁家中不供奉将军?如今你干了什么!
“你不是在为他报仇,你是把将军一生所为化为灰烬。为他报仇,你配吗!
“皇帝杀他,不过是要了他的命,而你,却连他在这世间最后的魂魄都毁了。”
松明飞猛地咳出声来,撕心裂肺,冷风呛了一口又一口,他胸口原本好似火焰燃烧,此时却像是整个人都浸泡进了凛冬的泗水中,凉透了。
许久,他低声笑了出来: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?”
康云舒道:“那日你说,常映秋说你上不得台面。伯谦,你我相识多年,论为人处事、计策谋略,有谁在你之下?
“你在常映秋军中一待就是七年,如今即便是作战策略不合,以你的能耐,要想不着痕迹说服他,根本不是难事。”
“我原以为你是从那些口供的蛛丝马迹中推测而来。没想到,没想到啊……当年一根筋的康均贺,竟也变得心细如发了,”松明飞抬头看他,“均贺,回玉都前,杀了我。”
康云舒冷眼看着,许久拎起松明飞的衣领,拖拽着往前,一路下了城楼。
昔日手足,而今也不得不对立而站。
松明飞被单独关押了起来。
夜色浓重,康云舒已几乎两个昼夜未曾休息,眼下青黑,眼中赤红一片。
他坐在帐内,脑海里一会儿是松明飞的话,一会儿是当年他们并肩作战时候的场景,画面来来回回,最终定在奉帝那张脸上。
叶昀曾对他说,王爷会是明君。
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明君,在天下大定后,要了他的命。不知道他可曾后悔,辅佐这样一位君主。
8
术士进都,秘而不宣。
领头那人穿黑白道服,鹤发童颜,一句“无量天尊”后便不再开口,他身后站着天南海北集结而来的术士,穿着打扮各有不同。
奉帝将手边的一张纸条递给崔显。
崔显转递给道人。
“陛下所求何如?”
“超度。送他入轮回,永生永世再不相见。”
“遵旨。”
玉都皇宫东南角长安殿闭宫十日。
三十余名术士集聚于此,送魂。
绥安二十二年冬,苍南一战前后耗时五个月,主将成安侯康云舒率苍南十六营将黎族驱至鱼嘴关外,陆续收回潼关、庄荫二城。
军师松明飞被死于帐中,死因为胸口致命一刀,被人发现时,那柄兽纹菱花铜匕就插在他心口处,而他面向苍南西北边,跪地俯首。
绥安二十三年春分日,大军班师回朝。
战后的苍南萧索一片,百废待兴。
鲁布齐沙漠腹地,月牙湾边有一小处绿洲,一间破木屋内放着一口棺材,棺材盖并未钉死,顶头留出一道细缝。
阳光从破损的窗棂外探进来,空气中都是漂浮的灰尘与轻沙。
头上包着青布的孩子凑在窗户边偷偷看进去,咬着大拇指,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全是好奇,身边有伙伴不停询问他看到了什么。
棺材边有一副枯骨,骷髅直直对着窗外。
孩子对上黑黢黢的骷髅眼眶子,一下子没反应过来,猛地嚎啕大哭出声,一屁股坐到地上,手脚并用地往后爬,嘴里“叽里咕噜”念叨着族语。
棺材头的细缝处悠悠然伸出五根凝脂入玉的手指,卡在缝口,然后用力一推,“嘣哒”一声,棺材盖被掀翻在地,激起浓重的沙,一时间整间屋子都染上了黄沙的颜色。
他胸口剧痛,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子被痛感一波一波刺激着,待艰难坐起身时,已然清醒了几分。
一张嘴,满口的沙砾。
他靠在棺材里大口喘息,手撑在头枕处,摸到一点细涩的触感。
拾起来看,是一封已经古旧泛黄的书信,火漆封缄,封上是端正的正楷,字迹稚嫩,比之七八岁的孩童一般,但一笔一划整齐庄重,可见书写之人的用心。
信封上仅四个字——
叶昀亲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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