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了没,万家那个纨绔又爱欺负人的恶公子,这两年一直在行善。
对了,听说,他一直拿着画像,在寻一个叫唐嫄嫄的姑娘。
1.
三月和风,唐嫄嫄从庙里祈福回来,路过如意街,便停了下来,“喜儿,你去买一份梅花酥带回去,好久没吃福意坊的梅花酥了。”
“是,小姐是又想青婵姐了吧。”喜儿笑滋滋地说。
唐嫄嫄扬着嘴角,没有接话,青婵嫁人,她重回南城,这两年,她越发的沉稳内敛,不贪出头,只想好好陪在父母身边,况且水灾那次,唐父落下了病根,又要寻唐嫄嫄,操心劳累,他身子越发不争气,唐家的生意,全靠唐嫄嫄打理。
唐嫄嫄挑着车帘子,只见如意街的万福酒楼排了很长的一列队,从这里看过去,看不到尽头。
唐嫄嫄好奇,她问车夫,“师父,万福酒楼这是做什么?”
“姑娘,这个你都不知道,万福酒楼在施菜,我听说啊,万家在全国各地都有酒楼,这两年,万家的少当家,突然就大兴行善,少当家去到哪个酒楼,都会安排一次无偿施菜,那好些菜,我们这些平民百姓,平日里吃不起的,都会争着去领一份,尝尝味道。”
唐嫄嫄轻笑,不以为然,“还是财大气粗,行善在于帮一些需要帮助的人,他拿着高昂的菜式分发,不过是争个兴,花样胡哨的。”
车夫替万家反驳,“姑娘,你可别这么说,少当家这么做啊,听说,他是在替一个遇难的姑娘积福,这两年,少当家四处奔走,在找一位,叫什么,好像是唐什么嫄吧,那个姑娘在安州被水冲走了,生死未卜。”
喜儿回来,瞪一眼车夫,“谁说我家……”
唐嫄嫄心里很是纳闷,“喜儿,别说了。”
唐嫄嫄回南城一年多了,唐家与万家毫无生意往来,她也没听父母说起与万家的渊缘,她与万家这少当家,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。
唐嫄嫄从车上下来,把钱给我车夫,“师父,送到这里就可以了,谢谢。”
“好嘞。”车夫说着,看着唐嫄嫄,随口说了一句,“姑娘,万福酒楼的凤仙骨听说很好吃,光是一小盘,就要三十两银子了,现在去排队,也许还能领到一份。”
唐嫄嫄讪笑,“那就去领一份。”
喜儿好奇地说,“小姐,你该不会真的去领那份凤仙骨吗,三十两咱们又不是给不起,玉蝶坊的小姐去领菜,给别人看到,会怎么说。”
“不吃白不吃。”唐嫄嫄说着,已然往万福酒楼走过去。
“不是,小姐,你是说真的?”喜儿憋红着脸,追了上去。
喜儿也知道,自家小姐两年前在安州遇了水灾,一个人吃了不少苦,去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与夫人老爷团聚,她常说的话就是,钱财是身外物,有则安,不贪多,可这跟难民领粥一般,别说自家小姐没做过这样的事,喜儿在唐家为奴,也从没少口吃的。
可是,喜儿却不知道,刚遇难那会,唐嫄嫄的确是个难民,她也试过,排了一整天的队,只为一碗稀粥。
唐嫄嫄并没有真的去排队,而是走到万福酒楼最前面,隔着远远的,看到一个男子在与万福酒楼的掌柜说话,男子看着沉着苍桑,有些悉,似乎在哪里见过,“喜儿,那位公子就是万家的少当家吗?”
“可不是,小姐,这个万公子两年前还去找过夫人,要过你的画像,说是万家人面广,替唐家寻人,应该不难的,老爷说,万家可是世代商豪,能攀上万家帮着寻你,应该不难把你寻着的,到底是老爷高估万家了。”
“万家,万从生?”唐嫄嫄喃喃道,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,那个桀骜不羁的男儿,原来是他,“真没想到,只会欺负人的混蛋,也学会行善了。”
喜儿侧着头,“小姐,你一个人傻笑什么。”
“没什么,想起一些事。”唐嫄嫄说着,万从生已然从酒楼里面出来,她本能地低下头,万从生从她面前走过,一个毛臊的孩子从这两人中间穿插过,一只红色玉佩跌落在唐嫄嫄脚下。
唐嫄嫄捡起玉佩,红色的玉透着微紫,弧形状,上面刻着一个嫄字,唐嫄嫄记得,这块玉佩是父亲在她的百日宴亲手给她戴上的,她从小一直戴着,可是突然有一天,就没找着这块玉了,什么时候丢的也想不起来。
万从生走到唐嫄嫄面前,“姑娘,这块玉是我的。”
唐嫄嫄捏着玉佩,“这玉,还给你。”
“谢谢姑娘,不知姑娘……”万从生很自然地把玉佩系在腰间,他说话间,忽地抬头,顿时语塞,他喉结滚动,盯着唐嫄嫄,眼眶发红,“你是,唐嫄嫄?”
唐嫄嫄微微福身,“万从生,我们又见面了,我还记得你……”
唐嫄嫄的话没说完,万从生忽而把她拥入怀里,紧紧地贴着他的怀里,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
唐嫄嫄分明感受到万从生身体在颤抖,就像那次她与青婵重逢,青婵抱着她,也是这样,激动而身体微微颤抖。
青天白日,众目睽睽之下,万从生这么抱着唐嫄嫄,唐嫄嫄窘迫而生怯,她轻推开万从生,后退两步,“万公子,我回南城差不多两年了。”
万从生尴尬地笑着,他搓着无处安放的手,“两年了,回来两年了,我也刚回南城,一切都是安好吧?”
“嗯,都挺好的。”
两人对看着,愣傻愣傻的,唐嫄嫄先开口,“万公子,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哎。”
唐嫄嫄走了几步,万从生忽而叫住她,“唐姑娘,我们还能再见吗?”
唐嫄嫄回过头,冲着万从生笑,“南城又不大,还是会撞见的。”
万从生咧嘴笑着,望着唐嫄嫄的背影,喃喃道,“回来就好,回来,就好。”
万从生旁边的随从福来好奇地说,“公子,你怎么不告诉唐姑娘,这两年,你在外面奔走,寻了她两年,你这么痴情,哪个姑娘不感动的。”
“福来,来日方长,不着急,我怕我会吓着嫄嫄,毕竟,从前她并不喜欢我。”
万从生取下那个玉佩看着,嘴角溢着笑意。
2.
唐嫄嫄回到玉蝶坊,与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擦身而过,妇人上下打量着唐嫄嫄,露着奇怪的笑意。
唐嫄嫄走到唐夫人旁边坐下,“娘,她是谁,她怎么这么看着我?”
唐夫人递给唐嫄嫄一杯茶,轻声说,“嫄嫄啊,过了下个月的生辰日,你就十九岁了,再不说亲,以后更难说亲了。”
唐嫄嫄啖口茶,漫不经心地说,“原来是媒婆啊,娘,我不是说过,姻亲之事,随缘吗,你怎么给我找上媒婆去了,我又不是嫁不出去。”
“我们嫄嫄当然嫁得出去。”唐夫人拍着唐嫄嫄的手背,温软地说,“这许婆婆在南城出了名的,经过她嘴说的亲事,都是极好的,许婆婆是有福的人,儿孙满堂,娘前几日看见李记茶楼的李公子,为人温顺,待客热情,嫄嫄,娘打听过了,李公子今年二十一岁,品性德行都是极好的,娘让许婆婆去李家看看,这亲事能不能成。”
唐嫄嫄对李公子有些印象,是个温儒,说话也不会高声的人,就是觉得,少了些心动,“喜儿,你快去拦下许婆婆,别让她去李家了,到时候闹得难堪就不好了,对了,记得给许婆婆一些茶钱,让她白跑一趟了。”
喜儿望着唐夫人,为难地说,“夫人,这……”
唐嫄嫄再唤一句,“快去,等会就来不及了。”
喜儿才跑了出去,唐夫人纳闷,“嫄嫄,这李公子真的挺好的,你不让许婆婆去说亲,那娘寻个机会,给你们两人引荐,你们自个认识?”
“娘,李公子好是好,可是我不喜欢。”
“可娘也没听你说过,你喜欢谁,成亲了,喜欢就顺着来了,这种事,只要人好了,姻亲就顺道好了。”
唐嫄嫄轻抿着嘴,“娘,听说,两年前,万从生来找你要了我的画像,他当时是怎么说的?”
唐夫人凝思了许久,“这万从生啊,年少叛逆,长大了还是随了他爹,越渐沉稳了,我记得,安州水灾,我们好不容易回了南城,就到处贴了告示,说你在安州被水冲走了,南城谁若往来安州那边,都让他们替我们留意你的消息,我们的告示贴出去两个时辰,万从生就撕了告示,急匆匆地跑来问你的消息了。”
唐夫人说着,缓了下,“后来,就来了一位画师,依着你小时候的画像,还有我们说着,把你大概的模样画出来,听说,万从生走了两年,一直都没有回来。”
唐夫人突兀地盯着唐嫄嫄,“怎么突然就说起万从生了,你见到他了?”
“嗯,听他说,他也才回南城不久。”唐嫄嫄点头,想起刚才万从生抱着她,她脸微微发红,“娘,你说,他会不会,真的在寻我?”
“万掌柜言出必行,他的儿子,想必也会随了他。”唐夫人看着唐嫄嫄,“嫄嫄,别跟娘说,你喜欢万从生,你喜欢谁都行,但万从生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万从生就不行。”
“我不管万从生是好是恶,但是,万家家财万贯,世代商豪,万掌柜的夫人是继室,你如果嫁进去,身份尴尬,第一时间就陷入争夺财产的旋涡里,嫄嫄,我们家底清白,经不起那样的人家折腾的。”唐夫人试探性地问,“嫄嫄,你跟娘说,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万从生了?”
唐嫄嫄努嘴,“我没有,我这才见他,我才不会喜欢他呢,小混魔。”
3.
唐嫄嫄躺在床上,她细想,到底是什么时候掉了那块玉佩的,大概是第一次见万从生,就掉了那块玉佩吧,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。
唐嫄嫄第一次见万从生,也是她第一次见青婵,那会青婵还是个脏兮兮的哑巴。
唐嫄嫄十岁那年,她记得,那年的冬天很冷,她忌冷,整日在屋里,难得是随唐夫人出城,去庙里还福,回来的时候,路上遇了大雨,他们进了一个破庙躲雨。
万从生带着几个男孩子在欺负一个哑巴,唐嫄嫄看不过眼,取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哑巴身上,“你们别欺人太甚了。”
万从生带着坏坏的笑意,“哟,又来了一个小姑娘,看样子,还是个有财的主。”
万从生想捏一把唐嫄嫄的脸,唐嫄嫄别开脸,小小的人儿,啐了恨意般的瞪着万从生,“拿开你的脏手,好狗不当路,走开。”
唐嫄嫄把哑巴带了回去,落下了玉佩而不自知。
万从生捡起那个玉佩,抚着上面刻着的嫄字,往怀里揣,“这丫头,外厉内荏,年纪不大,行事作派像个小大人。”
那次见万从生,唐嫄嫄还以为他只是南城的一个小混魔,压根没想到,他会是万福酒楼的公子。
直到一年后,唐家举家搬去安州,路上遇了山贼,正巧被万家的商队经过,给救了下来,他们结伴同行。
万从生嘴里咬着荒草,得意地看着唐嫄嫄,“丫头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“谁,谁认得你。”唐嫄嫄拉着青婵上了马车,万从生一直对着她吹口哨。
唐夫人打量一下万从生,轻叹息,“原来他就是万掌柜的公子,好好的一个男儿,都养废了,如果不是万掌柜叫他,我们见着,一定会觉得,他是个混魔,出言不逊,行为乖张。”
唐嫄嫄看着万从生,他动作敏捷,跃身上马,溜着马从马车旁边经过,还打趣地朝唐嫄嫄吹了口哨。
唐嫄嫄放下车帘,“娘,万掌柜是什么来头,我看爹对他很是恭敬。
唐夫人一边捋着唐嫄嫄落下来的发丝,一边轻缓地说,“这万家啊,是世代商豪,听说,万家的祖业在京城,在京城,有名的茶庄,绣坊,都是万家的,后来,万掌柜接手万家祖业,接连在全国各处开酒楼,南城那万福酒楼就是万家的,后来,万掌柜娶了南城的姑娘,就在南城安家了,可惜啊,万夫人身子弱,生下万公子的第五年去世了,万公子丢给家里的麽麽带大的,万掌柜这一走,就是五年,再回来时,就带了一位新夫人。”
唐夫人说着,忽而握着唐嫄嫄的手,“这人啊,一辈子就那么长,钱财这东西,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的,吃饱穿暖就够了,再折腾,把家都折腾散了。”
唐嫄嫄窝进唐夫人怀里,“万掌柜的家才没散呢,娶了继室,不一样一家子和和美美的,可怜万从生了,从小没了娘,有爹等于没爹。”
唐夫人指着唐嫄嫄的鼻子嗔笑,“你还小,懂什么,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的,万掌柜这样显赫的身份,娶二夫人,也是常理,听你爹说,万掌柜这人挺重情义的,就是没把心思落在育儿子这事上,听说,这万从生对万掌柜,可怨恨了。”
“天底下,没有爱,哪来的恨。”唐嫄嫄轻喃着。
那天晚上,他们在客栈留宿,唐嫄嫄刚从青婵那里得知她悲惨的身世,睡不着,心里闷着口气,就到院子走走。
唐嫄嫄走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坐着,一个人发呆,万从生突然窜出来,把她吓得倏地站起来,心跳厉害,“姓万的,你知不知道,人吓人会吓死人的。”
万从生一屁股往石椅坐下去,“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,原来之前是借着你娘的胆,从我手底下把哑巴抢走的,那哑巴在你那里,变得像模像样了,我险些都认不出她了。”
唐嫄嫄轻瞪一眼万从生,也没有之前那么厌恶他了,“别哑巴哑巴地叫,人家是有名儿的,她叫青婵。”
“青蝉,不就是只虫子吗?”
“跟你这种人无话可说,懒得跟你说。”唐嫄嫄转身离开。
万从生自言自语似的说,“我这次去福州,其实是去见她的,她的儿子百日宴,我不知道,我该怎么面对他们,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,我是个外人。”
唐嫄嫄忽而搁住脚步,想起唐夫人的话,她折身回去,在万从生旁边坐下来,“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,我听不懂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“可是,我不知道跟谁说,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”
“那天在破庙里,你不是有很多兄弟吗。”
“那些人,就是玩玩,他们哪里听得进去我说什么。”万从生说着,忽而有些红了眼眶地看着唐嫄嫄,“你跟我娘很像,我记忆里,我娘也是整日披着雪白的大氅,我书房里挂着我娘的画像,也是这么一张,披着大氅的,我看到你娘护着你的样子,突然就好想我娘,你说,我娘会不会恨我,我怎么能高高兴兴地去参加那个女人的儿子百日宴呢。”
这些话,唐嫄嫄听得不尽全,或者说,她没有完全听明白万从生的话,她只是咧嘴笑着,“万从生,你是个男子汉,就这么一点小事,就把你难住了,不就是去见你弟弟吗,怎么就怂了,我娘常说,不管任何时候,她只希望我康健快乐,所以,你娘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。”
唐嫄嫄的笑容不参一丝杂质,感染力极强,万从生心里的阴霾缓缓散尽,“其实,我是恨我爹的,他怎么能把我丢在南城。”
“与其把你带在身边,走南闯北,还不如把你放在南城,快乐无忧地长大。”唐嫄嫄侧目对上万从生的双目,她琼眸清澈,“万从生,你换个想法,没有爱,何来恨,你不过是太爱你爹罢了。”
万从生口里鼓着一口气,盯着唐嫄嫄看了许久,嘴皮子轻挪动,“唐嫄嫄,你才多大,说话老气横秋的,像个小大人。”
“小女年方十一,喜爱书,略老成了些。”
两人咯咯地笑着,那笑声充斥在整个院子里,海棠树叶飘落,落在唐嫄嫄的头上,万从生替唐嫄嫄摘下她头上的树叶,轻喃着,“你这丫头啊,将来要便宜谁家的男儿。”
“总归不是你万家的。”
很久以后,万从生想起这夜与唐嫄嫄对月长谈,他心里还会涌起一股暖流。
后来万家与唐家分别,万从生摸着唐嫄嫄的头笑着说,“丫头,你要记得我,你要记得万从生,而不是记得那个小混魔。”
再后来,唐嫄嫄再也没见过万从生,她对万从生的记忆也渐渐淡去,大概只记得,那个欺负青婵的混魔。
唐嫄嫄十七岁那年,在安州遇了水灾,与父母冲散,她一路颠簸,吃了不少苦头,遇到嫁了人的青婵,在青婵的帮助下,才回来南城的。
唐嫄嫄抱着被褥轻呓着,“万从生,好久不见了,别来无恙。”
这晚,唐嫄嫄睡得很沉,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早上醒来时,对梦里发生的事,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,依稀感觉到,那是一个关于地老天荒,海誓山盟的梦,给她带来一整天的愉悦。
4.
玉蝶坊里,唐嫄嫄跟一位男子比划着一块璎珞与和田玉,“公子,你既想定做个定亲的簪子,又不想太贵的,我觉得用璎珞比用劣质的玉好些,如今很多姑娘也喜欢璎络,你看,这璎珞与这块上好的和田玉放在一起,在视觉上并不落差,晶莹剔透,或者再镶几颗碎红玉,做成红豆状,红豆相思,如此用心,哪个姑娘不开心的。”
男子满意,“那就依唐姑娘说的做,半个月能不能做成?”
“差不多吧,来,你去那边,我们给你开个收条。”
唐嫄嫄说完,抬头之际,万从生突兀地出现在眼前,她愣了愣,心里莫名起了一丝涟漪,她挺了挺身子,“万公子怎么来了,真是蓬荜生辉。”
万从生走到唐嫄嫄跟前,单手趴在柜台沿上,带着戏谑的语调,“唐嫄嫄,我们故人重逢,你用得着用这些虚话来塘塞我吗?”
“故人重逢?”唐嫄嫄轻呓着,她看着万从生,“那万公子今天来玉蝶坊,是想买些东西吗?”
“我就是想见你。”万从生脱口而出,唐嫄嫄冲着他望一眼又仓促垂了眼眸,他转而说,“听说玉蝶坊的唐姑娘,做起生意来,头头是道的,我特意过来看看,嫄嫄,你的确能说会道。”
“说起做生意,我这点小皮毛,怎么敢在万公子面前摆弄,那不是自己笑话自己吗?”
万从生的目光在玉蝶坊悠转着,又把目光落在唐嫄嫄身上,“嫄嫄,赏不赏脸,陪我去吃过饭?”
“啊?”
“你不愿意?”
唐嫄嫄凝思一下,婉笑,“万公子的饭,一定得吃,也不是谁都能吃得了万公子的饭,是我的荣幸。”
万从生听着唐嫄嫄的话,与南城那些赶着巴结他的人一般,句句客套又恭顺,他心里有些隔阂,“唐嫄嫄,你一要说这些套话来虚弄我吗,我们能不能像从前一样,坦然一些?”
唐嫄嫄嘿笑着,心里荡着笑意,放下手里的玉饰,“万公子,这饭还吃不吃。”
“吃,当然得吃。”
吃饭当然首选万福酒楼,不一会儿的功夫,万从生就让厨房备上了一桌子的菜,看着眼花缭乱的,唐嫄嫄看着满桌佳肴,露着惊讶,“万公子,这菜也太多了吧,我们哪里吃得完。”
“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,就各样都上了一点。”万从生手指在案桌上划着,显得有些拘束,“能喝点酒吗?”
“可以的。”相比万从生,唐嫄嫄反倒自然很多,她这两年见过很多人,也出过很多局,这种酒局,应付自然。
唐嫄嫄夹了一块凤仙骨,看着像是鸡脚,但酥酥软软的,入口香甜,很是好吃,她又吃了一块,才放下筷子,“原来这就是凤仙骨,我这一口下去,怎么也得几两银子了吧。”
万从生光喝酒不吃菜,他闷着头就喝了三杯酒,酒壮怂人胆,他变得大方了一些,看着唐嫄嫄的目光,也变得刻意,“嫄嫄,提这个做什么,你以后若喜欢吃,天天来吃都行,免费给你吃,连吃带走都行。”
唐嫄嫄放下筷子,轻啖口酒,“好吃是好吃,这种东西,只适细享,万家是家财万贯,可万公子怎么想着,用这些昂贵的菜去施赠,我见过不少行善的人,却没见过像万公子这样,挥金如土去行善的,行善在心不在财。”
“我是想,是不是我挥金越多,积的福就越多,那我心里念着的人,就会有好的福气,我希望你在遇难的时候,也能遇到像我这样挥金如土的人,至少,你就不会吃苦头。”
万从生说得赤诚,他目光温软,眼珠轻转,“其实,这两年,我一直在四处奔走,一边窜走生意上的事,一边在寻你,我前几天才回来南城,你是不知道,昨天看到你,我真的,真的太高兴了。”
唐嫄嫄看着万从生,他们四目相对,眼波流转,仿似故人久别重逢,却又生出些惺惺相惜,“早知道如此,当初在安庆,我就去万福酒楼,就不会白白等了那么大半年才能回来了,可惜啊,万福酒楼的茶酒那么贵,我做一个月绣,也卖不了你一壶酒的钱,我哪敢来这种地方。”
“嫄嫄,你吃苦了。”
唐嫄嫄轻摇头,心里涌着暖流,她端起杯与万从生碰杯,“苦尽甘来,经历那一遭,现在我就想好好陪着我爹娘,有生之年,做有福之事,至少再遇困境,也无怨无悔了。”
万从生肆意地盯着唐嫄嫄看,厢房内的气氛暧昧得很,“有生之年,做有福之事,好,真好。”
唐嫄嫄羞窘地垂了眸子,再吃了点菜,“万从生,这两年来,真的谢谢你,除了爹娘和青婵,我没想到,还有一个人在寻我,两年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这份恩情,我会记住的。”
“这算什么恩情,我自愿的。”万从生坦率直接,他忽而把话搁住,双手托着下巴,盯着唐嫄嫄看,缓缓地问,“听说,昨天许婆婆给你说亲了,说的哪家的公子?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唐嫄嫄脱口而出。
万从生嘴角抽动,他没告诉唐嫄嫄,昨日与唐嫄嫄分别后,心里高兴未消,感觉不太真实,就又随唐嫄嫄来了玉蝶坊,刚好碰到许婆婆从玉蝶坊出来,他是知道许婆婆的,就多嘴问了两句,许婆婆说是给玉蝶坊的姑娘说亲的。
万从生喝了杯酒,又给自己倒一杯酒,“这么说,是真的了,说来听听,是哪家的公子,我看看他能不能配上你。”
唐嫄嫄娇憨地笑着,“还哪家公子,我都把许婆婆打发回去了,不喜欢的人,怎么能说亲呢。”
“没说成,那就太好了。”
“啊?”
万从生尴尬又乐呵呵地自顾自笑着,“吃菜,那芙蓉酥也好吃。”
厢房外有人敲门,万从生坐挺身子,“进来。”
是福喜楼的丁掌柜,他进来微躬身,“公子,有件事想跟你说说。”
万从生看一眼唐嫄嫄,“没事,唐姑娘不是外人,有什么事就说吧。”
丁掌柜闻声,缓着语调,“就是小杨,他私下偷偷收了客人的茶钱,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,这次刚好被我逮个正着,他也不反驳,说是家里的奶奶病重,需要钱,小杨是个话少肯干的小伙子,酒楼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,公子,这事,还得请你指示。”
万从生一本正经,“小偷不惩则成大盗,偷就是不对的,没有任何理由,看在他一直安守本份的份子上,就不送他去官府了,罚了他这个月的俸钱,把他开了,并且告诉他,若再有偷盗之事,我万从生会把他送入牢房的。”
丁掌柜点头,“那我这就去办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万从生叫住丁掌柜,“你去打探一下,小杨是不是真的有个病重的奶奶,如果是真的,就给她找刘大夫看病,钱从账房支出,说是刘大无免费给她看病就好,不要让任何人知道。”
“是!”
唐嫄嫄偷偷看两眼万从生,他处事不惊,张弛有度,施恩莫要报,胸襟广阔,不禁对他起了敬意,“你为什么不让小杨知道,是你在施恩?”
“如果小杨知道是我在施恩,这恩情于他来说,太过于沉重了,他想回报,也报不了,反倒把恩情放在刘大夫身上,小杨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回报,我希望他惜恩知报,谨慎做人,这比起回报我更有意义。”
“万从生,你变了,你真的变了,你不再是那个破庙里的小混魔了。”
万从生脸露窘色,“嫄嫄,那件事,你能不能忘了,多久以前的事了,还记着,年少轻狂,多少有些无知。”
唐嫄嫄瞟一眼万从生的腰间,轻软地笑着,带着一丝酒后微醺,“你叫我忘了,你倒好,捡了我的玉佩,还一直戴着,是谁没忘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万从生尴尬,他取下玉佩,递还给唐嫄嫄,“这玉佩是该物归原主的,是我大意,忘了。”
“是忘了,还是你万公子舍不得还我。”唐嫄嫄轻咽口水,盯着万从生,“我若不问,你是不是,就不打算还我了。”
“还真是,留个念想。”万从生望着唐嫄嫄的目光,赤诚又温热。
唐嫄嫄接过玉佩,轻碰到万从生的手,她慌速把手抽回,抿着薄唇,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“我送你。”
“好!”
5.
从万福楼回来,唐嫄嫄一直心不在焉,她盯着被保护得极好的玉佩,刻着嫄字的那一块,颜色明显要淡一些,一定是被经常摸擦过的。
她时而愣愣傻笑,时而又红着脸,把头伏在案桌上,独自陶醉。
唐夫人摸一下唐嫄嫄的额头,“怎么那么烫,嫄嫄,你没事吧?”
“没,没事,娘,我没事。”唐嫄嫄敛起笑意,揣着玉佩在手心。
唐夫人打开唐嫄嫄的手掌,“这个玉佩你不是说丢了吗,怎么找回来了?”
“娘,你还记得,那次我们第一次见青婵那次吗,这个玉佩就是那次掉的,万从生今天还给我了。”
“万从生?”唐夫人虚叹气,她上端睨着唐嫄嫄,目光深晦,“嫄嫄,你真的喜欢万从生了?”
唐嫄嫄握着玉佩,嘴角挪动,她怯怯地望着唐夫人,轻声言语,“娘,我想,万从生是故意招惹我的,而我,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,他有些狂野,又有些内敛,沉稳,又时而轻佻,但他做起事来,一点也不含糊。”
唐夫人叹息,“你呀,什么时候从你嘴里面能这么夸一个人的,就是说起青婵的相公,你也只是说他是极温儒的一个人,到了万从生这里,恨不得用你学过的所有词来形容他,嫄嫄啊,万家高门,咱门攀不起,还有就是,像万从生这样家底的人,他一定会三妻四妾的,我们要嫁,就嫁个门当户对的,那个李公子,就挺好的。”
唐嫄嫄挽上唐夫人的手,“娘,你当初跟爹是怎么在一起的?”
唐夫人脸上溢了娇态,“别看你爹现在做生意,头头是道的,你爹原来是个木讷的人,连话也不会说,当初我们认识,你爹还是个走贩,连个正经的铺面也没有,后来还是用我的嫁妆开的店面,你爹的生意经,还是我传给他的。”
“当初外公外婆同意你们这门亲事吗?”
“当然不同意,当初给我提亲的人可多了,我偏看中你爹,你外婆气得几天都吃不下饭,这不,后来,还说是你爹好,对我好,对他们也好,还是你爹侍他们终老的。”唐夫人说到兴起时,忽而搁住言语,她轻推一下唐嫄嫄,“好你啊,连娘的话也套了,嫄嫄,万从生跟你爹不同,万从生从小叛逆,他底子里是狂妄的,像他这样的人,你压不住的。”
唐嫄嫄可怜巴巴的样子,“娘,你先别急着否定他,行不行,我又没说非他不嫁,再说了,人家也没说对我有情,我们先看看,看看再说。”
“感情姻亲之事,怎么能看看,试试呢,不行……”
唐嫄嫄撒娇,“娘,你就随我吧,好不好,娘,求你了,嫄嫄从小到大,都没求过你什么事。”
唐夫人轻摇头,“真拿你没法子,娘是怕你吃了苦头。”
唐老爷在旁边温和地看着这两人,“嫄嫄这还不是随了你,当初你不也是求着你娘给你嫁我吗,依我看,这万从生不赖,男子汉嘛,有些血性是好事,收张有度就行。”
“就是,爹说得都对。”
三人的笑声在屋里传荡着。
6.
万从生跟唐嫄嫄就这么不清不明,吃喝玩乐过了三个月,那天早上,玉蝶坊刚开的门,万从生就来找唐嫄嫄了,唐嫄嫄像平日一般,“从生,今天这么早,想去哪?”
“今天哪都不去,有件事,想你帮忙。”万从生神秘地把头凑近唐嫄嫄,“并且,这件事我只放心你去做。”
“什么事,神神秘秘的?”
万从生一本正经,端正姿态,“嫄嫄,是这样的,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了,想送她一件定情信物,你觉得什么合适,咱们不说贵重或便宜,就说合适。”
“你喜欢一个姑娘了?”唐嫄嫄心里一沉,眼底轻灼,她牙齿打紧,故作轻松,“你一把年纪都不成亲,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,入得了你万大公子的眼?”
万从生凝思,眼底有光,“她呀,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,温婉,又有主意,她善良,却不伪善,她娇气,又有大爱,她就像我心里的一束光,我就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,谁也抢不走。”
唐嫄嫄垂下眼眸,眉睫沾湿,“世间哪有这般好的女子,若真有,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。”
万从生丝毫不避让,“在我心里,她就是人间仙子。”
唐嫄嫄恼瞪一眼万从生,又快速别开目光,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窘态,“是哪家姑娘,我最好是见了人,才知道什么样的玉适合她。”
“不用,我相信你,就依着你的想法,你觉得最合适的,就是最合适的。”万从生坦言,“我还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,这事若成了,我记你一功,若是不成,你也当没这么回事,行吧?”
“能让万大公子这般小心翼翼的姑娘,我越发的好奇,到底是谁了,是南城姑娘?”
“嗯嗯,若不然,我这几个月都在南城,不到处奔走,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做?”
唐嫄嫄自嘲地笑着,原来,他是为了心爱的姑娘,停在南城这些天的,她还以为,他是为了自己,都是自己自作多情,唐嫄嫄啊唐嫄嫄,你也太好上勾了,人家做生意的,什么场面话没说过,你就当真了,况且,人家还没把你怎么着,也没说过喜欢你,你就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去了,还怕别人看不见。
唐嫄嫄用力地点头,“行,我替你做支簪子,等我做好了,就给你送去万福酒楼。”
“那就有劳你了。”万从生说着,补充一句,“对了,别忘了,镶上红豆,你说过,红豆最相思的。”
“嗯,你是顾客,都听你的。”
万从生听着,已然折身出去,唐嫄嫄还没反应过来,“这就走了?”
“哦?还有事吗?”
“没,没事了。”唐嫄嫄望着万从生头也不回的背影,豆点大的泪水顺下,她生怕被别人看到,背过身,用手背抹着泪水,泪水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。
她真的以为,万从生是喜欢她的。
她生辰日那天,万从生知道他喜欢祈福,一大早就带着她去灵恩寺上头炷香,在佛祖神灵前,万从生还说,以后每年她的生辰日,都陪着她来上香。
万从生说唐嫄嫄喜欢吃凤仙骨,每日吃饭前,都会让万福楼给她几样菜过来。
过去三个月里,万从生隔三两天,定会来见唐嫄嫄,就算哪里都不去,他也爱在玉蝶坊待一会,他说,他喜欢看唐嫄嫄做事的样子。
唐嫄嫄不小心磕破头皮,万从生紧张得跟她受了多大的伤似的,带着她去找大夫,还一遍遍叮嘱她,不要碰水,不要吹风,不要碰水,不要吹风。
“万从生,你这个混蛋,你就是个臭混蛋,你想我替你做定情的饰品,直说就得了,你绕那些弯子,万从生,你……你……”
唐嫄嫄气恼攻心,还是舍不得骂出句狠话,她身体微微擅抖,暗自骂自己,“自作多情。”
7.
自从上次万从生到玉蝶坊找唐嫄嫄做簪饰后,这一个月,他再也没有来找过唐嫄嫄,若说他不在南城,也就算了,唐嫄嫄分明看到他在南城。
唐嫄嫄特意梳妆去见万从生,她在万福楼等了万从生许久,他一直在跟人谈事情,直到万从生送走那位男子,唐嫄嫄才走上去,把一个锦盒递给万从生,“呐,给,你要的簪子,看一下,合不合适?”
万从生只是低眉瞟一眼那个乌红的锦盒,“嫄嫄,我现在很忙,你先回去,晚上戌时再给我送去淮河,我们在那里会面。”
万从生连正眼也没看一眼精心打扮的唐嫄嫄,唐嫄嫄心里有气,“就看一眼,你拿走便好了。”
“嫄嫄,别闹了,我真的很忙。”万从生边说,边离开,徒留唐嫄嫄伫在那里。
唐嫄嫄恼怒,嘴里骂咧着,“臭万从生,你太过分了,简直是欺人太甚,我才不理你,爱拿不拿。”
唐嫄嫄就是个口硬心软的人,戌时的时候,她还是去了淮河边,她还特意晚了一些,她就要看看,万从生那么忙,他是不是真的会花那么多时间去等一支簪子。
月色把万从生的影子拉得长冗,唐嫄嫄深吸口气,朝万从生走过去,“万公子,你的心思真难捉摸,你去一趟玉蝶坊又不是多难的事,如果每个顾客都像你这么刁钻,那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。”
万从生侧目看着唐嫄嫄,兴许是月色朦胧,唐嫄嫄竟觉得万从生的目光,透着爱意,“我们嫄嫄也不是对每个顾客都这么上心的,并且,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送来的。”
万从生一副笃信的样子,就像从前他说,唐嫄嫄以后的每次生辰日,都陪她去上香一样,那样赤诚笃信。
唐嫄嫄没看万从生,把锦盒递给万从生,“万公子,人与人之间是要有分寸的,都要与人定亲了,大晚上,还约女子出来,太不厚道了,拿去,我要回去了。”
万从山没有接过锦盒,他上了一条小船,解开绳索,“上来,月色正好,河风缓缓,最适合游河了。”
唐嫄嫄瞪一眼万从生,“我不去,你爱拿不拿,再不拿,我就回去了。”
“唐嫄嫄,你是不敢上来吗,难不成,我还能吃了你。”万从生冲着唐嫄嫄叫着,“那次在破庙里我们第一次见面,你不是挺能的吗,现在怎么蔫了。”
旁边的人看着他们,目光隐晦,唐嫄嫄又羞又恼,她只好上了船,骂着,“万从生,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,你再嚷嚷,我就没脸见人了。”
“这脸不是挺好的吗?”万从生说着,已然把船划出河中,河风微凉,吹在脸上,有股温湿的感觉,他放下船浆,走到唐嫄嫄身侧,“打开给我看看。”
唐嫄嫄把锦盒打开,递给万从生,万从生从里面取出一支簪子,那是一支雕白兰,垂了两颗红豆的簪子,雅致,又不张扬。
万从生盯着唐嫄嫄,“这支簪子,你喜欢吗?”
唐嫄嫄不以然,“我自己画的图样,自然是喜欢,就是不知道,你喜欢的那位,喜不喜欢。”
“她一定会喜欢的。”万从生说着,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,他给唐嫄嫄戴上簪子,“挺好看的,戴上就不要摘下来了。”
唐嫄嫄眼珠子瞪得又圆又大的,“万从生,你,你什么意思,你不是说,这簪子,你是送给你喜欢的人吗?”
“我这不是送给我喜欢的人了吗,嫄嫄,我喜欢的人是你,一直是你。”万从生紧抿着嘴,“嫄嫄,你愿意嫁给我,与我相守一生吗?”
唐嫄嫄意外又激动,还有些生气,她看着万从生,“所以,你是故意糊弄我的,你知不知道,这一个月来,我有多伤心,我天天想着你,我食不知味,睡不深眠,万从生,你就这么糊弄我,你这叫喜欢我,你混蛋。”
万从生扳着唐嫄嫄的肩膀,软下语调,“嫄嫄,对不起,我,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跟你表明心意,我又担心,你会不喜欢我,在我的认知里,我觉得,你对我一直有偏见,你觉得我就是个那个小顽孩,难托终身。”
唐嫄嫄红着眼眶,她背过身去,“万从生,你别想着,说几句好听的话,我就原谅你了,这一个月,我度日如年,想到你那么可恶,我就不想原谅你了。”
万从生握过唐嫄嫄的手,见她没有反抗,他心里踏实了些,“我又何尝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,我每天都会去看你,你不知道罢了,嫄嫄,成亲是一辈子的事,我就是想给你些时间正视自己的内心。”
“你这是歪理,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。”
“好啦,我的好嫄嫄,别生气了,再气,就不好看了。”
唐嫄嫄扬起脸看着万从生,“我再不好看,也是人间仙子,是你说的,我在你心里,就是人间仙子。”
万从生软笑,他捏着唐嫄嫄的脸,“是,你是我的仙子,你永远都是我的仙子。”
唐嫄嫄脸腮发热,她娇羞地说,“你别得意得太早了,我娘可是不喜欢我与你走在一起,这亲事能不能成,还要看我娘的意思。”
“这么说,你同意嫁给我了?”
“我……”唐嫄嫄张嘴,撞上万从生灼热的目光,她咬着薄唇,缓缓低下眼帘。
万从生挑起唐嫄嫄的下巴,吻住唐嫄嫄的唇,轻浅温软,浅尝辄止。
唐嫄嫄目光怯怯,万从生轻刮下唐嫄嫄的鼻子,“怎么,你还真怕我把你吃了?”
唐嫄嫄羞得盯着自己的脚踝,“谁怕你。”
“是,你不怕我,你喜欢我。”万从生把唐嫄嫄拥入怀里,吻下她的额头,“明日我就去你家提亲,你放心,我知道你娘担忧什么。”
唐嫄嫄想起唐夫人的担忧,她心里也有些忐忑,“别瞎说,我就不信你什么都能料事如神。”
“我想娶你的时候,就做了万种料想,不管如何,只要能娶你,其他所有的东西,都可以让步,只要能娶你。”
“真的?”唐嫄嫄抬目望着万从生,目光柔软。
万从生点头,“除了你是价值连城的,别的东西,都没那么重要了。”
唐嫄嫄微微愣了下,她双手攀上万从生的脖子,踮起脚尖,嘴唇生涩地贴上万从生的唇处,万从生微俯下头,反被动为主动,回应着唐嫄嫄。
两人身体紧贴,掌心摩挲着彼此的身背,唇瓣轻启,万从生舌尖趁虚而入,舌尖交缠,唐嫄嫄身体轻轻颤抖一下,从没试过的酥麻感,让她身子软软地贴在万从生的怀里。
他们吻了许久,天旋地转,缓不上气,唐嫄嫄窝在万从生的怀里,世间最美好的事,不过是,一个想嫁,一个想娶。
8.
第二天,万从生就去唐府提亲了,唐府的事,明面上是唐老爷说了算,其实还是唐夫人主意占大头。
唐夫人看着万从生,是个魁梧的人,只是他的家事,不会简单,“嫄嫄,你先出去,我跟万公子聊几句。”
万从生挺直身子作揖,“伯母叫我从生便好。”
唐嫄嫄先护起犊子,“娘,从生想娶的是我,有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?”
唐夫人嗔斥,“嫄嫄,你还没嫁呢,就如此放纵了,下去,一个姑娘家,没点姑娘家的样子。”
唐嫄嫄撇着嘴,向唐老爷使个眼色,才不情不愿地退出去。
唐夫人喝了口茶,“从生,我知道你人面广,见过的人也多,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,你今年都二十五岁了,却没娶妻房,会不会,你京城已经有了妻子?”
万从生站起身,“伯母,从生从未娶妻,说实话,我一直喜欢嫄嫄,我也不知道这喜欢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就变成了儿女私情,之前这两年,我一直在外奔走寻嫄嫄,那天在南城突然见到嫄嫄,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下来了,我告诉自己,嫄嫄是我这辈子,唯一想娶的人。”
“行了,这些絮絮的情话,你跟我说也没必要。”唐夫人盯着万从生看,“你喜欢嫄嫄什么?”
“嫄嫄心善,心底明朗,她像一束光一样,伯母,请你相信我, 我一定不会负了嫄嫄的。”
“我拿什么相信你?”
万从生从怀里取出两张纸放在案桌上,“伯母,我知道你们爱嫄嫄,我也疼惜嫄嫄,希望她开开心心地过完一辈子,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,以后我们会在南城生活,不回京城,也不参与家里那些财产争吵,还有,我会一心一意对嫄嫄好,这辈子绝不纳妾,白纸黑字写着,我已经画了押。”
唐夫人看两眼那两张纸,唐老爷轻声说,“夫人,差不多得了,只要嫄嫄在南城,嫁给谁不是嫁。”
唐夫人拿起那两张纸,忽而撕碎,万从生错愕,唐老爷更是不解,“夫人,这是……”
唐夫人轻叹口气,“从生,嫄嫄我就交给你了,你说的这些,我希望你是用心做到的,而不是靠着这些没有意纸的协议。”
万从生高兴,咧嘴笑着,许久也忘了说话,还是唐老爷提醒他,“去吧,嫄嫄还在等你呢。”
“哎,谢谢爹。”
唐老爷宽厚地笑着,讨笑着跟唐夫人说,“这辈子做梦也没想到,万家当家的,竟然喊我做爹了,真像一场梦。”
“就你能吧,养大的女儿,就成了别人家的了。”唐夫人笑着又哭。
万从生走到院子里,唐嫄嫄走向他,“怎么……”
万从生一把把唐嫄嫄拥入怀里,就像那天久别重逢,如获至宝一样,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。
唐嫄嫄着急,她安抚万从生,“从生,别这样,我娘不是那么执着的人,我娘从小就疼我,你放心,除了你,我谁也不嫁,我会说服我娘的,一天不行,两天,两天不行一年,我就要嫁你。”
“嫄嫄,娘同意让你嫁给我了。”万从生微哽咽,“嫄嫄,这两日,我们便回京城,见了我爹,我们就择日成亲。”
“可是,我放心不下爹娘。”唐嫄嫄原本是高兴的,一听到要上京城,她眼眶就红了,她想一辈子陪在父母身边。
万从生放开唐嫄嫄,“傻丫头,我们办完亲事,就回南城,你想做什么,就做什么,虽然我们万家规矩多,在我这里,你想做生意,依旧可以做生意,但是有一点,你不准心头大,四处奔走,从小我爹就是四处奔走,把我娘一个人冷落在这里,家不成家,我没多大志向,我就想着,一家人,齐齐整整,平平安安的。”
唐嫄嫄娇憨地笑着,“巧了,我也是没志向的,我现在唯一志向,就是你。”
万从生心里暖暖的,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,真的太好了,他从小没了娘,跟万父又不亲和,后来梅姨替万家生了两个儿子,他更多的时候,是四处奔走看店。
万从生吻下唐嫄嫄的额头,“难怪娘说你不知羞。”
后来,唐嫄嫄跟万从生入了京,见识到万家的世家豪业。
原来,万家不但是业大,家也大,万从生父辈就有三个男子,万从生的父亲接管万家,他还有五个堂兄弟,所以,这万家豪业,多少人盯着,难怪娘会说,她应付不过来,这些人话里有话,若不是万从生应付着,唐嫄嫄压根就接应上不来。
他们成亲那天,宴席办得很大,在万福酒楼开了流水宴,万家又宴请了许多达官贵人,万从生喝得醉醺醺被抬入新房,待大家出去了,唐嫄嫄刚想扯下喜帕,万从生握着她的手腕,“嫄嫄,喜帕是要我替你揭的。”
万从生挑起唐嫄嫄的喜帕,带着醉意的目光,炽热,一点也不克制,“嫄嫄,你真美,我终于娶到你了,就像做梦一样。”
唐嫄嫄娇笑,“我看你吃醉了,胡言乱语。”
“我没醉,洞房花烛夜,我怎么能让他们灌醉呢。”万从生说着,便欺身上前,狂热的吻落下,手掌探索着唐嫄嫄的衣襟,把唐嫄嫄压在身下。
“啊!”唐嫄嫄轻吟下。
万从生倏然起身,“怎么了。”
唐嫄嫄衣裳半开,烛光映在她身上,迷离欲醉,“你压痛我的手了。”
万从生摸着胸袋愣笑,“我第一次做这事,是不是太粗鲁了?”
“谁不是第一次。”唐嫄嫄咬着嘴唇,又羞又怯地望着万从生。
原本就克制不住的情愫,在唐嫄嫄的目光下,万从生再也按奈不住,放了垂幔,两人一边探索,一边享受。
那晚,他们初尝甜果,像两个贪食的孩童,久久贪欢,乐此不疲。
尾声:
万从生知道唐嫄嫄不习惯在万家,他也不喜欢在京城,他们完婚后的第三天,就离京了。
临走时,万父跟万夫人来送他们,梅姨五岁的小儿子从脖子处取下他戴着的金锁,塞给唐嫄嫄的手里,“大嫂,娘说不久以后,你就会替大哥生好多小弟弟了,这个锁子是我从小戴到大的,娘说这个可保平安,你帮我送给小弟弟。”
万从生蹲下来,摸着男孩的头,“雄儿长大了,也知道疼侄弟弟了,你在家里,一定要听你娘的话,她操持这个家,还要带着你们,很不容易的,知道吗。”
万夫人眼眶微湿,万从生以前从不正眼看她,两人一直没交流,没想到,万从生成亲了,也理解她了。
万夫人从婢女那里接过一个木匣子,“嫄嫄,从生说,他想在南城安定下来,其实也挺好的,这里面有南城万福楼的地契,还有南城两块地皮,另外,京城东郊那块地,我一并给你了,虽说你们不想回京,总有一天你想回来。”
唐嫄嫄推托,“娘,这些东西,我不能要。”
“嫄嫄,听话,这是给你聘礼,你就拿着,以后常写信回来,哪天从生欺负你了,不要憋在心里,跟娘说,你就是娘的大闺女。”
“这……”
万从生向唐嫄嫄点头,“嫄嫄,梅姨给你的,你就拿着,就算你不想要,也替我们孩子收着。”
大家伙乐呵呵地笑着,梅姨又细细叮嘱好些话,唐嫄嫄他们才上了马车,马车缓缓离开,梅姨他们还站在那里。
唐嫄嫄握上万从生的手,“从生,这些日子我看得出来,其实,娘也是打心里疼你的,你该接纳她了。”
“我知道,爹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的,我早就接纳她了。”万从摸着唐嫄嫄的头,“以后,我们也要回来看看他们。”
“嗯。”唐嫄嫄点头,撒娇地看着万从生,“爹那么沉稳的一个人,你怎么就没随他一点。”
“谁说我不随爹一点的,我随了爹看人的眼光,爹会挑媳妇,我也会先媳妇。”
“少贫嘴。”
“嫄嫄,我们要好好相守一辈子,想起从前,恍惚隔了几辈子的事了。”万从生捏着唐嫄嫄的下巴,缓缓凑近过来。
唐嫄嫄合上双目,两人缠绵拥吻在一起,许久,万从生抵着唐嫄嫄的额头,暧昧不清,“你要不要睡一下,在京城这几日,我看你每夜都睡不好。”
唐嫄嫄娇羞,“哪里是我睡不好,分明是我睡着了,不知是谁的手又不安分,非得把我弄醒了。”
万从生露着坏笑,“那你先在车上睡一下,晚上还有得折腾。”
唐嫄嫄猛然闭上双目,枕在万从生的腿间睡,她知道,如果万从生不是娶她,不是要跟她在南城安居,万家这诺大的家业,就是万从生的了。
那天唐嫄嫄路过书房,无意听到万父跟梅姨劝万从生,留京生活,以后万家就交到他手上了,他这一走,怕他会后悔。
万从生说,钱财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的,他只想远离纷争,与唐嫄嫄相守一生,况且,有南城的万福酒楼,他已经是富贵无边,退一步来说,他真的落难了,万家也不会让他吃苦的,现在,他更倾心于与唐嫄嫄生儿育女,好好过一辈子。
唐嫄嫄忽而睁开双目,万从生正看着她,她努嘴娇笑,“从生,我喜欢你,我真的好喜欢你。”
万从生喉咙滚动,他哑着嗓子说,“唐嫄嫄,你是故意的,你压根就不想睡,是不是。”
唐嫄嫄婉笑着,万从生俯身,两唇又紧贴在一起了。
这一路上,他们变着位置,换着花样,歪腻在一起,怎么都觉得吻得不够。
……
多年以后,唐老爷与唐夫人饴儿弄孙的时候,唐夫人也会说着从前她母亲说过的那句话,还是从生好,对嫄嫄一心一意,成亲这事,就得自己去领会,旁人的意见,有时候也不准的。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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