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驸马爱上渔女,一心想和离,我如他所愿,可他后悔了
因为娶了我,他不能入朝为官,他为国为民的远大抱负,因为我喜欢他,而被迫终止。
成亲三载,他从不碰我,却将勾栏瓦舍的女子带入公主府。
如今,我要死了,死前尚有三件事未完成。
1
现下正值六月,天气燥热,池塘里的莲花争先开放,莲花中心结出小小的莲蓬,用不了多久就会结莲子了。
听说他最近收心了,为最爱的女子种下满池的莲花。
贴身婢女将谢芙蕖带了过来,莲花别名又是芙蕖,面前的女子一袭白衣,面上的胭脂也是简简单单的,倒极像那出水的芙蓉。
她腰间的莲花玉佩,是我的嫁妆之一。
“公主,你……你不要……”话还没有说完,谢芙蕖的眼泪就先掉落了下来。
“闭嘴。”婢女栀儿呵责道。
她恐惧的闭上嘴,乖顺的跪在地上。
一阵风吹了过来,夹杂着池塘里的莲花香,我漫不经心的吃着经过冰镇的进贡西瓜。
谢芙蕖跪了一炷香,我的西瓜也吃完了。
“回去吧!”
谢芙蕖愣住了,仿佛没有料到她被“请”来公主府,我什么话都不说。
“公主,芙蕖虽是一介渔女,比不得公主尊贵。可爱情自古以来就求个两情相悦,即使是死,芙蕖也不会屈服,公主要打要骂,芙蕖悉听尊便。”
好一个两情相悦!
好一个悉听尊便!
我挥了挥手,栀儿把谢芙蕖带走了。
我在等沐承颐主动找我,我有事要同他说。
这第一件事,便是和离。
2
谢芙蕖才出公主府没多久,沐承颐就带着怒气回来了。
“公主好大的威风,芙蕖小小渔女,不知何时惹怒了公主,竟让公主请进府里。”沐承颐语气特意加重在“请”字上。
我漫不经心的喝着栀儿递过来的茶水,随口编了一句:“想吃鱼了。”
“公主要什么鱼没有,偏偏找上她,你是在怪我从始至终不爱你,所以故意迁怒与她。公主既然生气了,何不就此和离,你没有人疼,我可是有人爱。”
“也是,不过是仗着公主身份,才能作威作福。”
我的教养让我忍住想要把手中茶水泼在沐承颐的脸上的冲动。
对,我就是仗着公主的身份,才能求得一道圣旨,让他做我驸马。
他当年是新科状元郎,本可入朝为官,可因为驸马不可参政议政的规矩,他与仕途无缘。
而我确实没有人疼,比不得他遇到一个真心待他又美丽动人的女子。
栀儿端上托盘,托盘之上赫然是一式两页的和离书,旁边还有笔墨印泥。
盖章签字后,我与他便再无瓜葛了。
他激动的从托盘上抢走和离书,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,看完后,利落的在和离书上盖章签字。
“快,该你了。”他生怕我后悔,着急地把和离书递到我面前。
“公主府和嫁妆都属于我的,至于你……”
“我什么东西都不要,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。”沐承颐坦然说。
他当初入府只带了两身衣服,几本书,确实什么都带不走。
我轻点浓墨,用毛笔签下我的名字,随后在名字旁盖下我的印章。
“陛下那边。”沐承颐眉头微皱,有些担心的说:“你不会断我后路吧?”
即使皱着眉,沐承颐还是那么俊美,陌上人如玉,君子世无双,说的便是他了。
“是我厌烦了你,所以和离。至于你的前程,我自然是不会故意阻扰。”
在他眼里,我竟是小人?
“芙蕖,也请公主高抬贵手。”沐承颐仿佛没有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爽快。
他和芙蕖的事,我是知道的,外界都传他和芙蕖一见钟情,是郎才女貌,他现在这么说,是怕我往后报复。
“我要去封地了。”
这样,就不会打扰到他了。
3
和离书拿到后,我当天就带着栀儿回了封地颐城。
走之前还听说沐承颐搬去了谢芙蕖家。
也是,沐承颐在京城可没有宅子,他的老家在颐城。
封地离京城不远,七天的路程而已。
封地的公主府,有满园子的栀子花,园丁是沐承颐介绍的,栀子花也是他寻来的。
他亲手选苗栽缕皱种,亲自挑水浇灌,我一句喜欢,他将偌大的公主府种满了栀子花,那是我最喜欢最爱的花。
彼时的我刚失去了生母,又要保护幼弟,他是颐城城主的嫡次子。
我和弟弟来颐城的时候,遭遇了刺杀,是他弯弓搭箭,救了我和弟弟。
他说:“没有人敢伤害公主和殿下分毫,若敢动,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。”
他还未及弱冠,却像个大人一样守护着我和弟弟。
我对他的喜欢,想来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!
我最喜欢的,便是带着弟弟去城主府上课,我喜欢坐在窗边,一觉醒来,便能看到他在看我。
被噩梦惊醒,他会说:“公主,别怕,我会保护你。”
我回过神来,一口鲜血吐了出来,栀儿担忧的倒出一粒药。
我望着药丸,毒入骨髓,吃药也没有必要了。
4
父皇是多疑的人,他发现颐城城主和前朝旧臣有关系,又惊觉沐承颐长相有三分像前朝帝王。
父皇用火掩饰了他的屠杀,沐家上下葬身火海,只有沐承颐活着。
而沐承颐还成了状元郎,父皇依然想要他死,是我求父皇要他做我的驸马。
因为做了驸马,沐承颐便无法参政议政,也不能威胁到父皇的江山了。
可我清楚的知道,沐承颐的伟大抱负,他的文采武功皆是难得,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让父皇对他疑心四起。我哪里舍得沐承颐失去为国为民的机会,可我更舍不得他丢掉性命。
父皇答应了,可他还是不放心,在沐承颐的交杯酒里下了毒。缕皱
父皇派来的人在,他要看着我们喝下酒,是我偷换下沐承颐的酒。
我事后及时的喝下解毒药,可毒药还是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病根,直至今日,蔓延到我的骨髓,药石无医。
我本来想在颐城享受最后的时光,京城里传来了消息,责令我立刻入宫。
阿弟应该是担心我了。
阿弟在城主府学的知识,足够他做个贤明的君王。
说起皇位,怎么也轮不到阿弟,是父皇疑神疑鬼,杀光了他所有的儿子,而阿弟谨小慎微,在最后捡了个漏。
我在宫门口见到了沐承颐,虽然他穿的是普通粗布衣裳,却比在公主府开心快乐。
他身边站着谢芙蕖,柔柔弱弱的像朵小白花。
栀儿生气的说:“沐公子真是羡煞旁人,入宫不忘带上心上人。可知,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宫的?”
“公主才是好手段,前脚答应我不会为难芙蕖,后脚就派人把芙蕖推进河了,若非芙蕖会游泳,该是会命丧当场了。”沐承颐护着身后的谢芙蕖,坚定的说:“今日芙蕖就在这里等着,我看谁敢欺辱她!”
“公主已经去颐城了,想来不是公主所为,是我不小心,沐郎不要怪罪公主。”谢芙蕖语气娇弱,真真是我见犹怜。
栀儿被这一幕气得语噎。
我确实没有做这件事,但不保证弟弟会不会滤昼做,毕竟阿弟已是新帝。
我和沐承颐一道入宫,阿弟见了我,亲自扶我起身,任由沐承颐跪在地上。
阿弟拉着我说悄悄话,愤恨的说:“阿姊,你当真要成全那对狗男女?”
阿弟他最是清楚我对沐承颐的喜欢了。
“我不喜欢他了。”
“真的?”阿弟明显不信。
“那件事是你做的?”我知道,阿弟能听懂我说的是谢芙蕖差点淹死的事。
“不是,是她自己跳进去的。”
我作出明显不信的样子,阿弟立刻说:“她不值得我动手,我以母妃的……”
“我信你。”以母妃立誓,看来是真的了。
谢芙蕖,你知不知道,你栽赃谁不好,栽赃当今陛下!
你这是想沐承颐,再也不能入朝为官吗?
“我走后,你也不要迁怒于任何人,沐承颐的才识手段你是知道的,让他入朝帮你。”
“阿姊,你不走好不好?就留在京城,陪我,我需要你。”阿弟拉着我的手,一如儿时那般。
可阿姊,也想多多陪陪你,可老天让我陪不了你了。
?d“乖。”
和阿弟说完体己话,阿弟才喊沐承颐起身。
沐承颐晃晃荡荡站起身来,想来是腿麻了。
“朕知道沐公子和阿姊和离,从今往后,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”弟弟露出威严的一面,“朕初登基,朝中仍需人才,今年特开考试。”
阿弟还是放不下沐承颐欺负我的事,让他参加考试,已经最大的让步了。
我相信,即使过去了多年,沐承颐他还是会成为新科状元郎。
“臣,谢主隆恩。”沐承颐跪地叩谢,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,足以证明他对入朝为官的期待。
这便是我的第二件事,帮助沐承颐重回官场,圆他的梦。
5
当然,阿弟还不打算这么放过他。
他让沐承颐把他的书搬离公主府,沐承颐最爱的便是书籍,书房里有他上万本书。
我也没有阻止,也得让阿弟发泄一下怒火,这样他便不会再计较了。
沐承颐和谢芙蕖现下是平民,并没有帮手帮他们。
栀儿看见我在池塘旁的凉亭里呕了血,以为我是看到了莲花池,触景伤情。
栀儿派了家丁,把满池的莲花打烂,任由池塘里的鱼儿吃掉。
我默许了栀儿的做法,我确实生气,生气沐承颐为了逼我和离,做出这么多事来。
先前他不与我同房,后留恋烟花酒地,逼我主动和离。
我拒绝了之后,他爱上了谢芙蕖后,为她种了一池的莲花。
如果当今陛下还是父皇,我可能还是会睁一只闭一只,我舍不得沐承颐死,即使他爱的人不是我。
想当初,他来京城,准备考试之余,不忘带我去小巷子吃小吃。
吃过皇宫里的山珍海味,却不如他带我去街头巷尾吃的小吃美味可口。
“褚师玉,这些花何罪之有?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?”沐承颐看着莲花,脸上满是可惜。
我感觉气血翻涌,拿着手绢遮住嘴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沐承颐上前两步,面露担忧。
栀儿用刚刚打莲花的竹竿抵住沐承颐胸口,怒斥道:“公主也是你等草民能靠近的?还不快滚。”
沐承颐甩了甩袖子,走出了凉亭。
栀儿丢开竹竿,忙从怀里拿出药瓶,手却止不住颤抖,她把药喂给我后,眼泪从她的眼角滴落。
“公主,你受的委屈,驸马他根本不清楚,你为什么不和他说呢?”
“没必要了,他都不爱我了。”我伸手擦掉栀儿的眼泪,虚弱的说:“栀儿不哭,我没事的。”
可能,沐承颐爱过我吧!
他说日后封官进爵,要让自家的夫人拥有诰命。
我当时委屈巴巴的说:“真真羡慕未来的沐夫人好命,有个为她挣诰命的好夫君。”
“小玉,你愿意放弃你的公主尊位吗?”
“我愿意。”
我若放弃了公主之位,两全其美,既能嫁给他做夫人,他又能入朝为官了。
当初他被赐婚做了驸马,责问我,为什么要这样,他说我想要的尊荣,他会努力为我拼的。
我想告诉他父皇的疑心,他已经甩手离开了。
再往后,他不与我同房,流连烟花柳巷,还是我弟弟去花魁的床上把他扯回来的。
我看着沐承颐的背影出神,喃喃道:“沐承颐,往后余生,祝你加官进爵,娶得娇妻,夫妻恩爱,子孙成群。”
心口的痛感袭来,伴随着栀儿的叫声,我昏了过去。
我好像,看到了沐承颐回来。
6
听栀儿说,沐承颐发现我的不对劲,他抱着我回房了。
栀儿骗他说我没事,沐承颐才离开了。
我喝下药躺下后,再醒来就到了颐城公主府。
七月刚到,栀子花开了花苞,有几朵栀子花早开,气味香远益清,弹都弹不开。
栀儿在栀子花园里摆了一把摇椅,我在摇椅上睡着,服用了栀儿新开的药,我的疼痛仿佛减少了。
可夜里疼起来,疼得满身是汗,难受得很,像是有锤子在骨头上敲打,每一寸的骨头都疼。
“我新寻了一种药,能延至他秋试结束。”栀儿将温热的药喂到我嘴边,哄着我:“但每日你得多吃几次,而且它并不会缓解你的病情,只是吊着你的命。”
身心都苦不堪言,对于栀儿的药,我还是喝下了。
我对这个世界,京城的人,是有留恋的。喝完药,栀儿像变戏法一样,变出一颗冬瓜糖果,奖励般的说:“来,吃一块。”
我嚼着冬瓜糖,想起城主府的课堂上,我对之乎者也不感兴趣,但是对吃的格外喜欢。
而沐承颐每次都给我带好虑舟吃的东西,甜的,酸的,咸的,辣的,数不胜数。
“这是冬瓜糖,用蜜糖腌制,服药之后,尝上一块,嘴里就没有药味了。”沐承颐说。
恰逢我生病,无人能劝服我,沐承颐携冬瓜糖来,我乖乖喝下了药。
其实,我并不是不喝药,只是想在病中见沐承颐,才故意使性子罢了。
秋试结束,沐承颐再一次成了新科状元郎。
我有些开心,对栀儿说:“我想吃红绫饼。”
阿弟想来要赏赐前三甲的人吃红绫饼,我也想吃,蹭蹭沐承颐的福气。
红绫饼,是专门赏赐考试及第的进士们。当初沐承颐也是状元郎,父皇赏给他的红绫饼,他偷偷的藏了一个。
我和他坐在桥头上,一人吃了一半。
我吃着红绫饼,饼子味道不错,只是不如当初在京城桥头吃的好吃。
栀儿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,她道:“京城的人来报,说他正快马加鞭往颐城来。
颐城已经没有沐承颐的家人,有的只有我。
他此番而来,是为我。
沐承颐,何苦多此一举,我知你有学识,会高中状元的,你无需来颐城炫耀一番。7
秋雨阵阵,我到底还是舍不得沐承颐在公主府外淋雨。
雨水打在园子里的栀子花上,栀子花已经发黄变枯,只有几朵洁白的栀子傲然挺立。
再过几日,它们虑舟会完全凋谢,一如我的生命,撑不了多久了。
我在亭子里等着沐承颐,沐承颐意气风发,这才是他,那个书生意气,文采武功俱佳的沐家嫡次子。
沐承颐成了我驸马之后,反而没有什么时间陪我。
他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了谢芙蕖的身上,不论是平时还是过节。
沐承颐来了,他双手奉上锦盒,栀儿上前打开了,是莲子。
我不解的望着沐承颐,他道:“公主府里的莲花并没有被毁完,今年夏天收了不少的莲子,臣把最好的莲子择选了出来,特来献给公主。”
我不由得苦笑,特意来送莲子,他当真是好心啊!
栀儿带着怒气,看着我云淡风轻的样子,只得压制住。
“昔日曾见栀儿姑娘去百草堂购买莲子心芽,想来公主是用以做茶,臣想感谢公主,所以奉送莲子,还望公主不嫌弃。”原来是这样,他种植莲花,是在和离之前,他一早种植,是因为我。
可我,以为他是为了谢芙蕖,明明是他对下人说,他的心上人是芙蕖,她要种一池芙蕖的。
不过不重要了,他以为栀儿买莲子心芽是做茶,殊不知莲子心芽是来入药的。
“多谢。”我淡淡的说:“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了,沐公子还是早些回去陪令夫人过节,在本宫这里耽搁久了,令夫人该会生气了。”
沐承颐的嘴张了张,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,他估计也没有料到,有一天我会疏远他,会在他面前自称“本宫”。
“请回吧!公主还要见颐城城主。”栀儿说道,是我故意让栀儿这么说的。
“这……有些晚了,颐城城主他……他刚死了夫人。”
沐承颐言外之意,颐城城主配不上我。
“是奴婢记错了,接下来的客人城主弟弟,他救过公主,公主想邀他共进晚餐。”栀儿看了我一眼,得意的说。
“你怎么了?受伤了吗?”沐承颐着急的站起身来,抬起的手又落下。
他的着急不似作假,栀儿想表达我身边有别的男人了,他却担心我有没有受伤,这说明,他对我到底还是有几分情谊的。
“公主。”好听的声音从栀子花间传来,我笑着站起身。
我眉目含笑的望着来人,他是我请来演戏的人。
来人撑着油纸伞,雨水夹杂这栀子花香,他身材挺拔,眉目俊逸,我露出笑意来,不由得感慨栀儿选的人真好。
我望着他,眼睛逐渐模糊,眼泪逐渐湿润我的眼眶,我不敢去看身侧的沐承颐。
花间的人,我看成了沐承颐,昔年他也是如此朝我走来,他披风带雨,带着我最爱的冬瓜糖,哄我吃药。
“可是有人惹玉儿不开心了?”陈意拿出手绢,他想替我擦泪,但感觉不妥,递给了栀儿。
栀儿冷漠的驱逐沐承颐,“沐公子,我家公主要接待陈公子,还请你离开。”
沐承颐拿起一旁的雨伞,恭敬的说:“公主,臣告退。”
他撑着伞,走进花园里,忽然,沐承颐转过身来。
“公主,陛下说臣是金科状元郎,答应臣一个要求。”沐承颐坚定的说:“臣请陛下废除娶公主不得入朝为官的旧制,陛下答应了臣。”
我愣在原地,沐承颐他是想重新娶我吗?可他想娶,我却不想嫁!
“沐公子何意?”栀儿看了我一眼,微颦娥眉,“费尽心机想要和离的人是你,如今却来……”
沐承颐松开伞,秋雨淋在他的身上,他拱手作揖,毕恭毕敬道:“臣恭祝公主另觅佳郎,百年好合,幸福顺遂。”
我应道:“好。”
口腔一阵咸腥味,我用力压制住,生生的吞咽下,我扯出笑容来,我不想让沐承颐看到我失态的一面。
殊不知,翻涌的鲜血自我鼻腔,眼中,耳朵处流出。
“小玉。” “公主。” 8
我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,再醒来,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。
沐承颐端着汤药,轻轻的吹着,想来栀儿已经告诉他我的情况了。
“小玉……”
我打断道:“沐公子金榜题名,正是春风得意时,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,影响你宝贵的时光。”
沐承颐将汤药放在一旁的雕花小几上,小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盛开的栀子花,估摸着是最后一茬花了,他伸手想要握住我的手,我翻过身去,背对着他。
“我认得一个老神医,他医术高明,小玉,我们去找他,他能救你的。”沐承颐声音颤抖,却是三年来,少见的温柔。
我没有说话,而是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,心脏的氧气仿佛被抽干一般,只要闭
着嘴就会感到窒息,四肢百骸也是疼得很,疼得久了,却还是不习惯。
“沐公子说的可是林神医?”栀儿端着水进来,语气又冷又烦:“他是我师父,两年前仙逝了。即使师父还在,公主她已然回天乏术,沐公子还是快快出去迎接你的未婚妻子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公主府欺负人呢。”
沐承颐没有离开,而是说道:“小玉,我与谢芙蕖清白,她不想嫁给流氓地痞,我想重回官场,我们只是逢场作戏。我心上的人,从始至终都是你。”
鲜血混着眼泪从眼睑流了出来,浸在锦枕上,我忍着难受,缓缓开口:“沐承颐,可本宫已经不喜欢你了,本宫遇到一个极好的人,烦请你不要打扰。你我已签和离书,往后一别两宽,各自安好。”
“栀儿,送客。”
栀儿命人将沐承颐丢了出去,回来的时候,栀儿说:“公主没看到,大雨磅礴,那人被丢出去的时候有多狼狈。”
栀儿发泄般的说:“要奴婢说,公主就不该这般仁慈,还有那贱胚子,一道杖毙好了。
“准备笔墨。”
栀儿立刻准备好,她搀扶着我走到案桌前,我拿着毛笔的手颤抖着,手关节疼得厉害,轻点浓墨,却因为手颤抖,墨水弄脏了宣纸。
栀儿欲换一张,我淡淡的说:“将就用吧!”
“公主何苦还要给他留信?”
“他不配,我给阿弟留一封信,他是新帝,后位空悬,前朝重臣把持朝纲,我不放心。”我稳住心神,开始写信,只是今
日不同往日,手指颤抖的厉害,写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的:“我死后,不必立即给阿
弟,等需要的时候再给他。”“奴婢明白。”栀儿哽咽的说。
“对了,若他再来,你便告诉他,我不爱他了。”
“嗯。”栀儿低着头,已然说不出话来。
这第三件事,便是让沐承颐好好生活,我不爱他了,他应该就会放下了。
他还年轻,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。9
我已经糊涂了,睡眠愈多,梦里全是我和沐承颐的记忆。
沐承颐弯弓射箭,仿若天神降临,救了我和阿弟,我抬头望见马背上的他,一见钟情;
沐承颐他带着冬瓜糖,哄着我喝药,病愈之后,他骑马拥着我,踏春出游;
沐承颐他说要封侯拜相,想要为我挣得诰命,我答应了他;
沐承颐他金榜题名时,父皇赏赐的红绫饼,他偷偷藏了起来,我吃过最好的饼,便是他与我在桥头上分而食之的红绫饼了。
我想,再吃冬瓜糖,栀儿熬煮的药,好苦啊!
想吃好多的冬瓜糖,压制住药的苦味。
想吃红绫饼,体验一下沐承颐金榜题名的快乐。
“阿承。”我好像看到了沐承颐。
这不是梦,沐承颐还是来了,来送我最后一程。
“小玉,张嘴。”沐承颐的声音温柔。
我闭着嘴,呼吸变得困难,我还是怪沐承颐,怪他不听我解释,怪他做戏来气我。沐承颐的嘴唇碰到了我的嘴唇,他的嘴唇温热,我不由得张开了嘴,一颗糖滑入我的嘴中,甜味慢慢的散开。
“小玉,我爱你,我只爱你。”
“我错了,我不要金榜题名,不要入朝为官,我只要你。我想做驸马,我当时明明是极开心的,你明明更委屈,是我的错,不听你解释,害你替我喝下那毒酒。”沐承颐,我也爱你。
话到嘴边,却是:“沐承颐,我不爱你,我恨你。”
我睁开眼,想看我那心心念念,意气风发的郎君,可眼皮子太重,睁不开了。
沐承颐,忘了我,过你自己的生活吧!10
我是谢芙蕖,汴京江上的一介渔女,当然,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,当朝公主。
我的母妃生下我后,发现我是女儿,?d便把我和渔夫家的儿子互换了。自此我失去了公主的尊位。
我平凡的成长着,每天想着多捕鱼回家。我遇到沐承颐的那年,是我被好赌父亲逼着嫁给一个地痞流氓,是沐承颐救了我,他替父亲偿还了赌债。
父亲让我好好感谢他,爬上他的床,就能去公主府享福了。沐承颐的妻子是有封地的公主,她高贵美丽,我有些害怕。
沐承颐时常来找我,我以为他喜欢我,可他只是想气气褚师玉,希望褚师玉一气之下能与他和离。
“你不喜欢公主吗?”“不是喜欢,是爱。”
我不懂,他既然爱,为什么还要和离?
后来我知道了,他来我这里,时常带着书,每次的书都不一样,他想重回朝堂,施展他的抱负。
我若是他,我倒是乐意守着公主,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了。
父亲为了让我成为沐承颐的女人,他在鱼汤里下了药,沐承颐抓住我的手,喊着小玉。我想要抱住他,即使做替身,我也愿意。
可沐承颐,连做替身的机会都不给我。
他清醒的一瞬间,跳进了汴京的江里,还是我把他捞了上来。我知道,沐承颐不会喜欢上我的,可我愿意等。
后来,公主找上我,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,发现她的眼睛和我很像。
难怪沐承颐看到我的时候,总是看着我的眼睛发呆,原来他不是喜欢我,而是通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。
我回去的时候,故意说的委屈,让他误会。
可他说:“我知道小玉的为人。”
他向来偏爱他的公主,可他却为了仕途,想要和离,沐承颐真是一个矛盾的人。
沐承颐和褚师玉和离了,最开心的莫过于我了,我的机会更大了,我父亲是个恶人,可他终归做了一件好事,他和赌友炫耀我和沐承颐郎才女貌,两情相悦,这个传言,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。
说书人也在讲驸马爷爱上渔女,为爱与公主和离,讲得那么美好,好到我差点都以为是真的了。
褚师玉她离开了京城,我明显感到沐承颐的失落。
我说:“沐公子,芙蕖陪着你。”“我要准备秋试,届时会还你的。”
他想还给我的,无非是在我家的住食费用,他和我划的界限可真清晰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希望沐承颐落榜,这样他就可以永远的住在我家了。
我去打鱼的时候,发现有人跟踪我,我观察了一下,是皇宫里的人。
是褚师玉的弟弟,当今天子的人,想来陛下也想要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。
我跳进水中,被其他人救了起来,回去的时候,我暗示沐承颐,是皇帝的人害我。沐承颐他爱褚师玉,相信褚师玉,可他却不一定会相信小舅子,毕竟我要是褚师玉的弟弟,也不会放过欺辱姐姐的坏女人的。
沐承颐迟疑了,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。
我故意栽赃给皇帝,为的就是让皇帝记恨沐承颐,这样沐承颐便再也与仕途无缘了。
高高在上的沐承颐我配不上,我希望沐承颐和我差不多,这样我的希望就多了。
可是褚师玉和沐承颐进宫一趟,沐承颐并没有受罚,皇帝的惩罚也很轻,要我和沐承颐搬走公主府书房里的书。
我第一次见到沐承颐的书房,那里有上万本书,公主府的下人说,沐承颐几乎是看完了。
沐承颐和褚师玉吵架了,因为池塘里的莲花。
褚师玉以为那是沐承颐为我种的,因为的我的名字叫芙蕖,是莲花的别名。
事实上,是沐承颐看到栀儿买莲子心芽,
他种上莲花,到时候会有很多莲子,他是为褚师玉种的,可他从来不说。
公主又离开了,去了颐城,沐承颐拿着一块碧玉镯摩挲着。
“这是沐家儿媳才有的,当初新婚之夜我想给她的,可我没给。”
“沐公子,你金榜题名后,再去找公主吧!”我故意这么说,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来,这样一来,他也会记得我的好吧!
“我会请求陛下废除驸马不可入朝为官的旧制。”沐承颐说完,又开始继续写他的文章。
他成了状元郎,街坊领居纷纷向我爹和我道谢,说我往后会是状元郎夫人。
我倒希望是,可他的心里眼里只有褚师玉,我多想吼他一句:“你费劲心机和离,如今又想和好,你当真是无聊至极。”
我没有说,而是替他准备好行礼。
他还带了一份糕点,是陛下赏赐的红绫饼,我想吃一个,他说:“这个不行,陛下赏赐的黄金你可以全拿去。红绫饼我想带给小玉。”
他走了,天降大雨,我想他的红绫饼应该保存不了多久吧!
他走后几天,我很想他,我追去了颐城,听说了公主病重的消息。
褚师玉死了的话,我的机会可不就来了。我敲着公主府门,喊着沐承颐的名字,我喊他救救我爹。
我爹又被赌坊扣押了,我求沐承颐救我爹,不过是一个借口,我多希望赌坊下手重一点,把那个赌徒打死。
我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气死褚师玉,却引来
了栀儿的耳光,她扇了我三巴掌,说我是下贱胚子。
我就是下贱,我想要抓住沐承颐,想要做沐承颐的夫人,想要公主早死。
可公主真的死了,我慌了。
沐承颐像是被随公主去了,被抽走魂魄一般,只剩下躯壳。
他漫无目的的走着,他走到一座废墟上,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,他在残垣断壁里找到一个破旧的荷包,荷包上有一对鸭子。不,应该是鸳鸯,想来是褚师玉送给他的。
他身上的镯子不见了,后来我偷摸着去看公主水葬,那碧玉镯赫然戴在褚师玉的手腕上。
我多希望褚师玉不要死,她死了,沐承颐生不如死。
他从不喝酒,变得酗酒,他的意气风发,成了邋遢撒酒疯。
我远远的跟着,害怕他出事。
这件事持续了一个月,皇帝的圣旨来了,要他进京述职,他绞了圣旨,继续他的追忆往事。
他写了很多诗,全是思念亡妻的诗,一时间成了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诗句。
父亲要被打死,他道出我的身份,皇帝也验证了一番,最后我被封了公主。
我想,皇帝封我为公主,是想利用我救沐承颐吧!
我也想救沐承颐,拥有了权利的我,把沐承颐绑回了京城。
我和皇帝做戏,演了一出皇帝势弱被重臣欺辱的戏。
“褚师玉去了,你难道想要让陛下也下去陪褚师玉吗?你旧时为了和离,不就是为
了当今天下吗?”
“褚师玉临时之前做了三件事,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?”
沐承颐入朝了,他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郎君,他整顿吏治,修建堤坝,降低徭役,为民谋福祉的同时得罪了世家大族。
后来,皇帝不得不割舍他,我跪在御书房外求了三天三夜,皇帝却说:“朕救不了他。”
“你不是救不了他,你想借刀杀人,想要他死,你恨沐承颐害死你姐姐。”
现在的皇帝,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皇帝了,他可以不需要沐承颐了。
我被封了公主后,一直谨小慎微,因为我知道皇帝能给我的尊荣,也能随时收回去。
可我不想沐承颐死,一如褚师玉那般。
栀儿曾对沐承颐说:“沐公子,公主祝你往后余生,加官进爵,娶得娇妻,夫妻恩爱,子孙成群。”
实际上,我和栀儿,包括沐承颐都清楚,褚师玉希望沐承颐有自己的人生。
栀儿来了,她是褚师玉药师兼朋友,陛下允准她在宫中畅行无阻。
她带着一封书信,是褚师玉留给陛下的,我知道,沐承颐的命能保住了,褚师玉早料到沐承滤昼颐的性格会有今天。
天下能护着沐承颐的人,从来都是最尊贵的天子。
后来,我和沐承颐都老了。
沐承颐一生无妻无子,他用一生都在纪念褚师玉,爱屋及乌,帮助皇帝治理天下。而我,似乎也没有那么爱沐承颐,我子孙满堂,夫妻和美。
沐承颐死的时候,陛下没有去看他,估计还是有怨。
送沐承颐的最后一程的人是陛下的女儿,褚师玉的侄女,那个和褚师玉很像的女子。
我在窗边,没敢进去,我自知我的罪恶,不敢去面对沐承颐。
“小玉,我来找你了。”
沐承颐到死都分得清褚师玉,没有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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